顾维钧(1888~1988年)是中国近现代史上少有的外交奇才。1888年1月29日(亦说2月12日)出生在上海嘉定一个富裕的家庭。嘉定人杰地灵,“古贤近秀,代不乏人”。据载,仅明清时嘉定就出了3个状元,134个进士,979名举人。到了近现代,嘉定之域更是人才辈出,除顾维钧外,另外还出了两位副总理兼外交部长,他们是吴学谦和钱其琛。
顾维钧从小聪颖过人,4岁时入私塾读书。
1904年,16岁的顾维钧剪辫易服,远渡重洋,留学美国。他选择了在哥伦比亚大学主修国际法和外交。顾维钧的老师约翰穆尔曾担任美国助理国务卿,有丰富的外交实践经验,他以一个外交官的标准来要求、培养顾维钧。
1905年,16岁的顾维钧赴美国留学,入纽约州库克学院学英语,第二年便考入哥伦比亚大学,主攻政治和文学,4年间获文学学士和政治学硕士两个学位,继而获法学博士学位。在留美期间,先后担任了《哥伦比亚月刊》经理和纽约中国留学生会会长。
顾维钧在美留学期间,有一次,后来成为他岳父的唐绍仪作为清朝政府的特使访问美国,在大使馆里接见了40位中国留学生,顾维钧作为学生代表致辞。唐绍仪马上就非常欣赏这个年轻的留学生,认为他是一个可造之材。于是,当袁世凯执政,他出任袁世凯的内阁总理时,他立刻向袁世凯举荐了顾维钧。那时,顾维钧正在准备博士学位的答辩,他的论文还只写了一个序章,邀请他回国担任总统府英文秘书的信件就寄到了纽约。
学业尚未完成,令顾维钧感到为难,他准备拒绝来自北京的邀请。当他把这一情况告诉导师约翰穆尔,约翰穆尔却不同意他的选择。约翰穆尔对顾维钧说:你学习外交就是为了为国报效,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你应该抓住。于是他让顾维钧把《序章》拿给他看。看过之后,他告诉顾维钧:单独的《序章》写得就很好,就可以作为博士论文来答辩。在导师的理解和支持下,顾维钧顺利拿到了博士学位,于1912年启程回国赴任。多年后,顾维钧回忆起导师时说:约翰穆尔是对我一生影响最大的人。
8年前,顾维钧赴美留学时,还是一个年仅16岁的少年,而8年后他回到中国时,已是一位风度翩翩的英俊青年。
顾维钧回国后,先是担任袁世凯的英文秘书,后来进入外交部任职,1914年晋升为外交部参事。他的才华在工作中日渐显现。由于顾维钧有着留学美国的背景,了解美国历史、政治和文化,又在这次外交中表现出了不凡的勇气和才能,其后不久,袁世凯任命顾维钧为驻美公使。那一年,顾维钧才27岁,那时的他还有着京城三大美男子之一的美称。这位年轻英俊的外交官成为了当时中国最年轻的驻外使节,也是华盛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外国使节。
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巴黎和会即将召开。当人们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时,顾维钧却正在为爱妻的去世深深悲痛。顾维钧的妻子唐梅是唐绍仪之女,二人感情甚笃。然而,在1918年有一场疫病席卷全球,今天被称作西班牙流感。唐梅不幸染病去世,留下了一儿一女。此时,顾维钧接到了担任全权代表之一的任命。北京政府任命的代表共5人,分别是外交总长陆征祥、南方政府代表王正廷、驻英公使施肇基、驻比公使魏宸组、驻美公使顾维钧。顾维钧因为家事,一度想谢绝任命,但最终,他还是决定为国出使。起程前,顾维钧专程拜访了美国总统威尔逊,威尔逊许诺愿意支持和帮助中国,这让顾维钧对即将开幕的和会多了一份信心和期望。1918年深冬,顾维钧抵达巴黎。这一年,他31岁。
刚到巴黎,代表团就遭遇到了第一个打击——和会席位问题。各个国家被划分为三等,一等的五个大国英美法意日可以有5席,其他一些国家3席,一些新成立、新独立的国家2席,中国被划为最末一等,只能有两个席位,列强仍然把中国看得很低。虽只有两个席位,但五位代表可轮流出席。在代表团排名问题上,波澜又起。按陆征祥报送北京的名单,顺序依次为:陆征祥、王正廷、施肇基、顾维钧、魏宸组。然而北京政府的正式命令下达时排名却被换成了:陆征祥、顾维钧、王正廷、施肇基、魏宸组,这就引起了王正廷和施肇基的强烈不满,在代表团中埋下了不和的种子。随着和会的进行,代表团内部的矛盾也在不断升级。中国准备向和会提出收回山东权利问题,但还没来得及,日本先发制人,率先在五个大国的“十人会”上提出德国在山东的权益应直接由日本继承。大会通知中国代表到下午的会上作陈述。代表团接到通知时已是中午。这对于中国代表团又是一个晴天霹雳。
经过一番周折,确定由顾维钧与王正廷出席。下午的会议作出决定,有关山东问题,由中国代表次日进行陈述,1919年1月28日,顾维钧受命于危难,就山东问题作了一次缜密细致、畅快淋漓的精彩发言,从历史、经济、文化各方面说明了山东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有力地批驳了日本的无理要求。在他的雄辩面前,日本代表完全处于劣势。各国首脑纷纷向他表示祝贺,顾维钧在国内外一举成名。这次雄辩在中国外交史上地位非凡,这是中国代表第一次在国际讲坛上为自己国家的主权作了一次成功的演说。
形势对中国本来十分有利,然而,到了4月,变化陡生。因分赃不均,意大利在争吵中退出了和会。日本借机要挟:如果山东问题得不到满足,就将效法意大利。为了自己的利益,几个大国最终决定牺牲中国的合法权益,先后向日本妥协,并强迫中国无条件接受。这一事件点燃了“五四”运动的火种。
面对如此现实,代表团心灰意冷,名存实亡,有的代表离开了巴黎,团长陆征祥住进了医院。和会最后一段时间里,顾维钧独自担当起了为中国作最后努力的职责,一直坚持到和约签订前的最后一刻。然而,不管顾维钧如何努力,都没有结果,中国的正当要求一再被拒绝。保留签字不允,附在约后不允,约外声明又不允,只能无条件接受。如此情况下,顾维钧感到:退无可退,只有拒签,表明中国的立场。他把这一想法汇报给陆征祥,陆征祥同意了他的意见。于是,1919年6月28日,当签约仪式在凡尔赛宫举行时,人们惊奇地发现:为中国全权代表准备的两个座位上一直空无一人。中国用这种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愤怒。签约仪式的同时,顾维钧乘坐着汽车经过巴黎的街头。他在回忆录中说:“汽车缓缓行驶在黎明的晨曦中,我觉得一切都是那样黯淡——那天色,那树影,那沉寂的街道。我想,这一天必将被视为一个悲惨的日子,留存于中国历史上。同时,我案子想象着和会闭幕典礼的盛况,想象着当出席和会的代表们看到为中国全权代表留着的两把座椅上一直空荡无人时,将会怎样地惊异、激动。这对我、对代表团全体、对中国都是一个难忘的日子。中国的缺席必将使和会,使法国外交界,甚至使整个世界为之愕然,即使不是为之震动的话。”这次拒签在中国外交的历史中间,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中国第一次坚决地对列强说“不”,终于打破了“始争终让”的外交局面,最后没有退让。这也是中国外交胜利的起点。以后,中国一步步夺回了丧失的主权。
巴黎和会悬而未决的山东问题,最终在1921年华盛顿会议上得到了解决。经过36次谈判,中日签署了《解决山东悬案条约》及附件,日本无可奈何地一步步交出了强占的山东权益。在这次会议上负责山东问题并最终虎口夺食的,是33岁的顾维钧。
1944年秋天,是顾维钧代表中国政府出席了在美国敦巴顿橡树园举行的联合国筹建会议,第二年顾维钧又代表中国政府出席了首届联合国大会,并代表中国政府第一个在《联合国宪章》上签字,后又努力使中国成为联合国五个常任理事国之一。
1949年,国民党政权在大陆的统治已进入最后期限,而顾维钧也面临着他外交生涯中最为尴尬困窘的一页。
他请求美国政府指示驻华大使司徒雷登留驻广州,又请求美国拨款以帮助国民政府稳定军心应付财政,都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1956年初,叶公超传达了蒋介石要他去台湾议事的指令,顾维钧以一个外交官的敏感意识到自己已到辞职的时候了。回到台湾,顾两次拜谒蒋介石,他开诚布公地说:“我已像一匹老马,体衰力竭了。”而蒋介石也并不表示挽留。后来,通过张群之口委任他为“总统府”资政,住在美国。就这样,顾维钧告别了外交舞台。这一年,他已是68岁的老人了,在纽约郊外的佩勒姆庄园租了一所住房,过上了隐士般的生活。
1972年9月,出席第二十七届联大的中国代表团成员章含之受毛泽东之托曾拜见过顾维钧,故人之女的来访使他异常高兴,他询问了大陆很多的情况。而对来自祖国的热情邀请,他既兴奋又遗憾,因为当时条件不成熟,他未能回国一访。在身居美国的几十年间,顾维钧始终未加入美国国籍,他的心一直牵记着那太平洋的彼岸,他曾满怀深情地说:“我常心怀中国,我知道,中国将会统一的。”
1985年11月14日,顾维钧在纽约的寓所去世。他一生最后一天的日记只有一句话:“这是平静的一天。”当98岁高龄的他离别这个世界时,中国与世界的关系,已不再是弱国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