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大院今早很热闹,赶得上闹市里头的街道。
莫小河大闹有钱酒楼那一日,西门县不少有脸面的人物在场,大家都见识了这位桀骜不驯像个傻子一样的乡巴佬……在这些人物的传扬下,又有不少人对莫小河多少有点好奇。
对于重未见过的新鲜事,或者自己做不到的事物,谁都会好奇。
而对于哪些荒唐的事,人们便会痴迷。
比如对于皇帝锦衣玉食、顿顿三珍海味,那是理所当然。而若是一个乞丐锦衣玉食顿顿山珍海味,那便是荒唐了。
传闻一个少年刁民便闹翻了有钱酒楼,此事就如同乞丐锦衣玉食一般震撼。
所以莫小河被捉拿在手的消息一传出,不少人物都来了。
看热闹的有,对莫小河好奇的有……总之人们大多都想知道,这位将诺大西门县闹得满城风雨的人,到底真的是不是不过一个少年。
钱莱和钱燕坐在家里大堂中央。
一天到晚闲出屁来,所以情调高得上头的宝先生则作为上宾,坐在两位家主的右侧。
钱莱和钱燕两兄弟加在一起,可以说是西门县最为权威的人物。哥哥钱莱手里有权有兵力;弟弟钱燕包揽了整个西门县几乎所有酒楼的生意,手里有钱也有势。
钱莱动用了自己西门县所有的捕快,甚至动用自己手里守城的军队,一是为了出口恶气。二是为了给莫小河背后的人看看,西门县到目前为止还是他们钱家人的天下,谁来都不好使。
钱莱本以为他弄出的阵仗够大了,但是没想到,莫小河的面子更大,大到许多西门县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为他而来了。
在这一群大佬的等待下,莫小河缓缓被人带进了钱家大院。
钱莱两兄弟顶多以为打钱踆的莫小河,不过是生意死敌派来一个下三滥的地痞流氓。
一些只闻莫小河其名,却不见过其人的大佬则以为,将整个西门县闹得满城风雨的人,会是一个武艺高强、五大三粗、模样唬人、心狠手辣的江湖刺客。
却真没想到,竟真的是个穿着破旧拖鞋和老旧短袖的清秀俊美少年。
钱家两兄弟曾以为,莫小河一定会在铁血老将军程飞的霸气之下收敛锐气,然后被三五大绑押进来。
但是看这架势,这莫小河倒像是被请进来的。
因为莫小河手中还拿着剑,程飞老将军和御林军却乖乖跟在他后头。
钱家两兄弟曾以为,地痞莫小河一定会在进入钱家大院之后,被如此阵仗吓得屁股尿流,乖乖就范,跪地求饶。
然而看看莫小河走起路来步步生风的气势;你看看他挺直的腰板、脸上的锐气;你看看他俊秀的脸蛋上漂亮眼睛浏览人时的莫名自信……哪里有半点怕的意思。
因此直到走到众人眼前,众人都在呆着,这倒像是钱家请来了哪个绝世高人。
钱家的宾客们也看呆了,无法理解钱将军为何没收了莫小河手里的剑,而且还不把他绑起来。
难道钱将军就不知道吗?这个傻子随时随地会动手打人,而且还会砸东西吗?
钱家两兄弟看着这出乎意料的场面,咂舌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说说啥。
宝先生在有钱酒楼的时,一直以为莫小河不过是个人蓄无害孩子,所以当时还调侃调侃莫小河,但是见识了莫小河打人之后,对莫小河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所以地位很高的宝先生现在不敢说话,毕竟这么近距离之下,莫小河要向他踹一脚没人拦得住。
“哈哈哈!”
在这尴尬的气氛之中有一人先笑了。
笑的人是符老板。
钱家两兄弟加起来,是西门县最有威望的,而符老板则是西门县最有钱的。
符老板控制了西门县几乎所有的黑道,垄断了西门县几乎所有盐、赌坊的生意,而且许多码头和地下的生意他都有份。
符老板是个中年人了,头上已成地中海,仅有的几个头发也立了起来,露出了比常人高出一倍的发亮额头……他大腹便便的深靠在太师椅上,身子把椅子给挤满,因此他哈哈大笑的样子,很像个弥勒佛。
私底下符老板和钱家两兄弟其实不怎么合。
钱莱坐上西门县守备的位置之后,钱燕也野心大涨,不再拘泥于酒楼和风月之地的生意,反而想从符老板的盐、赌坊生意,甚至码头和地下生意里分一杯羹。因此隔三差五就去找符老板的麻烦,只是这层窗户纸谁也没捅开。
钱燕是个精明的商人,白手起家,当初从一个小小店小二做到老板,又靠着自己的头脑垄断了西门县酒楼的生意。
但他不像别的一些有钱人。他并不认为自己拥有的资源就必须给儿子,因此对于钱踆一向放养,长成什么样全靠造化。
所以自己儿子被人踹两脚,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当然作为父亲,自己儿子被打必定生气的,再者他也怕是背后有人来砸场子,比如眼前这位符老板……所以弄出大阵仗,扬一扬他们钱家的威名。
然而谁想到?就真的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他作为这么大人物,若还是计较,真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人不都是这个样子么,大同小异,大恶大奸心中冷如冰的人还在少数……而且即使是大恶大奸的人也还是讲人情的,否则顶多只是小恶小奸。
有点头脑的大人物都不会拉下脸和一个半大孩子过不去。
这尴尬的场面中符老板的笑声,引起了不少人的笑声。
符老板的笑,是告诉钱家两兄弟,自己不会无聊到雇佣一个半大孩子,还去闹一个不出半点波澜的场子。
就连钱燕也转过脸去,忍不住半笑佯问以掩尴尬,“老符为什么笑?”
“我笑这孩子,看他这神色,总觉得好玩,没见过这样的。”
符老板捋了捋头上的几个毛发,把脸望向了钱莱,开玩笑道,“钱守备,我看这孩子是个军人的料子,不如你收了他吧。小孩子小打小闹的,何必闹这么大的阵仗。”
钱莱是个军人,从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小士兵爬上了西门县守备的位置,一向血气方刚,性情中人。
如今他看这莫小河这冷峻的面孔、淡定的神色、匀称的身材、健壮的手臂、步履生风孔勇有力……倒还真是个军人料子。
因此被这么一说,他倒还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事出动了自己用来守城的五百军队,还仅仅是去对付一个半大的孩子,说不过去了。
“程老将军你怎么看?”
钱莱没有理会符老板,而是看向了莫小河背后的程将军,“我知道你还在因为我动用军队抓人而生气……但如果是你侄子被打了呢?恐怕你也会扛着剑上去拼命。”
一般情况下若是作为上级这么和下级说话,下级一定会连忙鞠躬行礼,然后抱着拳头毕恭毕敬,最后来上这么一句:“钱守备言过了,将军您英明神武,在下何敢生钱将军的气。”
但程将军毕竟不同。
他大半辈子都守在边疆,那种艰苦的环境下,他脑海的神经已经习惯了紧绷着,也习惯了刀光剑影、水里来火里去的生涯,而不习惯作为军人却身处安逸,更不懂那么市侩的东西。
所以程将军的确是生着钱莱的气。
程将军也一直认为自己侄子被打是该生气,但生气的时候顶多自己上……不应该派出军队。
军队是被国家养的,是为疆土而战的,是守护一方百胜的,不是因为一己之私便派出去对付农夫的。
程将军是个直肠子,上前答道:“在老夫看来,莫小河冷静而孔勇,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的确适合当军人!”
就连大架子的闺秀们也被吓得口吐兰舌。
比在场所有人都有气势?这似乎包括了程将军本身,更包括了钱守备在内了。
莫小河是个半大孩子,钱莱和钱燕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去抓人,的确丢人。
莫小河也的确有点意思,很难得,的确有种但军人的气势。
但再怎么有气势的好,那是莫小河自己的事。
他把钱莱的侄子给打了,钱莱还能因为他有气势,就把他收入自己的军队之中?他钱莱不是那么坏的人,但也不是什么烂好人,更没那么无聊。
他钱莱是个性情中人,但也是个人,是个人就要对自己好点。
而钱莱他手上的军队不需要打仗,所以他需要的仅仅是听话的人,而不是什么狗屁人才,更不是脱缰野马一样人才,也更不是把自己侄子给乱打一通的人才。
面对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钱莱只不过想让程将军帮他拒绝,好让他一个台阶下去而已。
对程将军说那么客气的话,钱莱也只不过想在众多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大度,敬重军中长辈而已。
钱莱哪就料到几十岁的程将军这么没眼力劲?
然而没有任何背景,靠自己便能一步一个脚印爬上县城守备的人,也不是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的确,这孩子血气方刚,有那么一种气势,我也佩服。”
钱莱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不过军令如山,军人需要的是服从,而不是意气用事……这孩子还需要训一训才行。”
钱莱佯装思索片刻,半眯着眼睛说道,“况且……理归理,法归法,大夏律例违不了。”
钱莱摆了摆手,停顿之后一锤定音,“这孩子打人毕竟有罪。程将军,你把他送到衙门关些日子,放出来之后再把他接到军队里来。”
程将军惜才如命,一听很不开心。
一直静静站在一边听这些人胡扯的莫小河耐不住了。
“你凭啥啊?”莫小河上前一步,盯着钱守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