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不齐,就是现在放弃孩子,依照她的身体,也来不及挽救!
他吻着她失去血色的唇,不断的对她说话,“你坚持下,哥哥不会让你有事!”
姬云裳与她成亲的日子转眼到来。
“夫人,吉时快到了。”伺候她的喜娘瞧着她好一阵夸赞,说了很多吉祥如意的祝福话。
安紫薰淡淡的笑着,如往常安静乖巧,缓缓起身,嫣红的喜服是姬云裳特意为她找人改制的,宽大的衣裙遮住她隆起的肚腹,看不出她是有身孕的人。
这次怀孕没有当初那么大动静,前三个月几乎没有感觉,到现在为止,孩子也没有怎么折腾她难受,她直觉这个孩子会是个女儿。
女儿…
烛火下她嫣然一笑艳色逼人,妖娆动人。
那个人,其实很害怕孤独寂寞,有时像个任性的孩子,她期望是个女孩,她想这个孩子会代替她陪着赫连卿。
“走吧。”安紫薰最后整理了衣衫出去。
迎娶低调却奢华,虽然没有喜乐鞭炮,却是十里红丈,雕金车撵,那架势胜过任何一位皇族娶亲,甚至隆重的程度远超。
姬云裳握住她的手,攥的很紧,他轻声言道,“我不会像他那样委屈你。”
安紫薰没有出声,低着头被扶上马车,姬云裳在她身边,喜庆队伍缓缓开动。
兖州在被西楚破城后,远比她想象中来的更为热闹,西楚军队恪守纪律并没有动城中居民分毫,她没有想到的是,这里才是姬云裳最为隐秘的地方。
远离西楚,神不知鬼不觉的他才是掌控兖州命脉的人,而不是他们一直认为的虢国夫人。
他在这里似乎有很高的威望,行走在街道,四周观礼的人个个兴高采烈,他温和淡笑偶然招呼都引起连连惊呼。
这里是他的天下,兖州一战,他用虢国夫人母子混淆了西楚,安宗柏战死,攻下兖州,让所有人以为安定了兖州,西楚不会再多加留意这边陲之地,外派来的官员,哪里会是他的对手,姬云裳的出现会成为民心所向。
利用西楚除去虢国夫人母子,反之蒙蔽西楚放松对兖州注意,一箭双雕!
谋算至今,最大得益者是他。
“停车。”喜帕的流苏微微颤动,她突然开口。
“怎么了?”姬云裳转头抚上她的手掌。
“我爹爹战死兖州,今天我和你在这里成亲,仪式开始前我要拜祭他。”她将手从姬云裳手掌里抽出,声音说的不大,却带着坚定。
“等今天拜堂后,我陪你去。”他料到阿薰魂魄齐全后一定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乖点,别闹了,仪式后你想要怎样都可以。”
安紫薰沉默半天,冷冷道,“我现在敢和你闹出什么事情来吗?今天成亲要拜祭天地、父母双亲,我娘和爹爹在天之灵恐怕不会原谅我这个不孝的女儿。姬云裳,你阻止我去拜祭双亲,这何止是委屈我,你根本没有诚心对我!”
他思忖片刻,目光却游移在车外很久,末了他嘱咐了一句,算是对她的妥协,“那要动作快点,不要误了拜堂的时辰。”
对于她的要求,他可以力所能及的办到,他等这一天千年,之前对身边一切都很紧张,眼下看来暂时没有任何异常。
“你再不让我去,我可不能保证是否会误时辰。”
“那好,我等你回来。”
他还是第一次主动让她单独行动,安紫薰有些奇怪不过没回答,只听见他站起身从马车上下去,接着对伺候的人吩咐了几句。
再离喜堂不远的地方马车最终还是绕道而行,大约半盏茶的时辰在一处停下。
安宗柏阵亡之地,并没有立碑。
他始终不能接受金筱瞳离开他的事实,神智清明后安宗柏主动请命攻打兖州时,其实早就就抱着一颗求死的人,那一仗安宗柏延续了他作为西楚战神的神话,拼死攻下兖州。
她听闻尸骨是就地火化,与金筱瞳的骨灰放在一起,最后被送回南海,他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完成他的心愿报效朝廷,更一死解脱与金筱瞳此生不再分离。
安紫薰身子有些笨重缓缓的屈膝跪下,在这里象征性的祭拜了他们,生同寝死同穴,看似简单,于她而言也许也是此生求不得的。
她怔怔呆了一会,在别人催促下才返身回去。
再一次走下马车时,穿过重重院门,姬云裳正等着她。
她一步步走向他,姬云裳紧紧盯着安紫薰的身影,那眉眼包含千年的温柔。
他有多么的爱着她,他发誓要守护的妹妹。
前世,他曾经犯了很多错,甚至失去她。
今生,他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她。
对他来说,爱不是成全,不是放手,而是占有,是对是错他不再分辨,他只知道,他千年的梦终要成真。
这一刻,有滚烫的热泪在眼角,他伸出手,她近在咫尺。
阿薰…
乍起的风,卷动安紫薰衣角,她微微扬起头,风儿掠过掀起遮住面容的喜帕,她目光定住的地方,站着的人漾开笑容。
这张脸很完美,每一分都似画般精致,倾国倾城的绝色妖娆,那双重瞳淡笑,颊上顿显浅浅梨涡,似孩童般温暖。
倏的,他眉睫上扬眸光与她相交。
耳边是惊叹,这样的人注定成为众人的焦点。
魅惑的外貌,都抵不住男子眼里那份慑人的威严与凌厉,有致命的诱惑力。
别人看不出,唯独她知道。
他妩媚邪肆,第一眼时,就已经悄悄乱了她的心…
“宝宝,为夫接你回家。”他声音蛊惑她的心房,她的心跳随之起伏不平,宛若最初那一眼的爱恋。
她才知为一个人心动是何种滋味,就连每一次的呼吸,也会因为他变的不畅,生生形成一种疼,随着呼吸而至,一下下撞击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忘不了…
他喜欢穿红色衣衫,天底下没有人比他穿上更为合适,带着吞噬人的勾魂之美。
而他的爱,更是滚烫的让她不能抗拒,招架不住,只有败下阵甚至一度落荒而逃。
她的魂魄并不完整,姬云裳用旁人的一魂一魄暂存她身体中,只是保住她和孩子不受伤害,面前走向自己的男人夺人的气势下,安紫薰身子不由微微发抖。
心底有个声音不住叫嚣,在喉头打转,几乎要克制不住的喊他,告诉他,她有多想念他,告诉他,她又有了他的孩子!
她要为他生个女儿,永远陪着他…
她的魂魄还在姬云裳手中,她必须活下来撑到孩子出生为止!在她最危险快没命的时候,姬云裳都不肯放弃还给她魂魄,只肯用别人的生魄来暂时代替,她明白,自己和孩子的性命,是他最后的筹码。
“宝宝,跟我走。”他上前紧握她的手,那一刻赫连卿没来由的快要落泪。
不能相见时的思念,支撑他活下来,面对面这一刻,他真实的触碰到她,她的手微微暖意,一点一点从肌肤渗透心中,她潋滟的眸子浓丽婉转,静静瞧着他。
他曾经苦恼为何对她这般平凡的女子心动,不说前世那段情爱,今生他毫无那段记忆,还是爱上了她。他毫无顾忌低头亲吻她的指尖,口气却带着一丝不悦,“胡闹,你是我赫连卿的女人,你穿成这样是想嫁给谁!”
随即动手,他将勾在安紫薰发簪上的喜帕取下远远的抛开,眼神掠过她的发间微动,唇边甚至有丝窃笑。
他拉着安紫薰的手,狂傲的瞧向姬云裳。不需言语,宣示他始终是赢家!
姬云裳眼底怒意暗涌,他亲眼所见,亲手检验,那么重的伤口,他不可能会活,却是活生生站在眼前打断今天的婚事。
“赫连卿放手。”她有些用力的将手掌收回,“今天是我成亲的日子。”
赫连卿抿紧了发白的唇,紧紧皱了眉,“你忘记我和你说过吗,你早就嫁给我了,我还活着,我不准你改嫁!”
安紫薰眨眨眼,清清淡淡回答,“不准,凭什么?”
赫连卿眉头拧的更紧,然而又舒展,他转身愤愤的对姬云裳低吼道,“把宝宝的魂魄还给她,不然明年今天就是你忌日!”他唇边微笑异常邪肆,越是难以控制的发怒前,他笑的格外如此。
姬云裳轻笑,瞧了安紫薰一眼,“魂魄我会给,阿薰与我成亲后,就是我的妻子,我不会让她有事。”说着他伸手示意她选择是否回到他身边。
安紫薰抿了抿唇,转头对身边的赫连卿道,“没有魂魄,我撑不下,我若是死了,你也同样得不到我,我现在不能死!你说过不会伤害我,三郎,这一次请你让我自己选择。”
她一字一句说着,面对他逐渐暗沉的眼眸,她主动握住他的手,指尖触碰他掌中都在发抖,眼中有泪望着他。
“宝宝,不行。”嫣红的唇褪了血色,他不再有任何的狂傲,对她唯有难舍。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你别再逼我了。”她别过脸不去看赫连卿的眼睛,脚步开始退后朝着姬云裳那里走去。
等她走到姬云裳面前,赫连卿垂手,妖冶的眸失去最后的光彩。
“你要信守承诺,让赫连卿离开。”她低低一句提醒姬云裳。
姬云裳沉默不语盯着她,她做出了选择,却是心如死灰。
“我答应不伤害你和孩子,至于赫连卿,对不起了阿薰,我不能放过!”姬云裳语气凉薄。
刹那,埋伏在四周的兵力倾巢而出,以赫连卿为中心重重包围过去。
姬云裳素来多疑,即使自己最大的敌人赫连卿之前在面前死去,他还是没有放下戒心,小心带回安紫薰到兖州,他不仅派人看守她,更是不遗余力的在这些日子里充足兵力,加派在兖州城外。
他肯放她祭拜过世的父母,也是早安排好人手在暗处,他不会让今天成亲仪式出任何差错,或者被谁破坏,一丝一毫的不能。
“你早就防备好了,无论最后我是否能顺利嫁给你,你的局不会有任何变化。”安紫薰焦虑的瞧着被士兵包围的赫连卿,手掌不由抚住小腹。
“你清楚我个性。”
安紫薰微微发抖,他不由上前抱住她安抚,她猛然转身瞪着姬云裳,眼里蒙上一层泪光,“我试着相信你,可你对我的承诺没有一件做到,我会留在你身边,你还想让我怎么做?”她颤抖的手指攥紧他的领口,身子颤抖厉害。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说我们比这世间任何的兄妹都要亲密无间,我的命都是你给予的,我宁可你杀了我,我也不想再被你折磨,你杀了我算了!”她不忍去看外面拼杀的血流成河,她哭闹着力气大的要命,不断摇晃着姬云裳,口口声声让他动手,甚至因为过于激动,身体脱力不由朝下跌落。
姬云裳大惊失色,及时抱住她,安紫薰一头青丝随着身子摆动垂落,她趴在他肩头似乎连动也动不了。
“阿薰…”他才张口,倏的脖颈一阵凉意。
她绵软的身子一点点从他僵硬的肩头离开,纷乱的发丝如水倾泻安紫薰全身,她脸上泪痕犹在,眉眼里反而平添几许笑意。
诡谲妩媚,说不出的冷,她葱白手指攥着发簪抵住他咽喉,簪子通体碧玉,一头镶嵌的珍珠颗颗圆润无暇散发冷冷幽光。
他眸色微动注视她,“我不信,你这些天都是在做戏,还有方才你的伤心。”他唇边慢慢弯起丝微笑,然而神情陡然一滞。
簪子直没心口,快的姬云裳几乎没有任何疼痛,飞溅的鲜血刹那涌出,汩汩成流浸遍那颗颗圆润光滑的珍珠。
鲛人因爱成伤落下的第一滴眼泪,化为珍珠,颗颗皆是情动而殇,镶嵌全世间最冰冷坚硬的玄铁玉,被此所伤之处,无法愈合。哪怕他已然成魔,都逃不过被情所伤!
美丽妖娆的东西背后,往往是世人所未见到的痛。
安紫薰低垂眼帘,浓密的睫毛不住颤动,遮住她眼底那抹悲凉,接着她突然道:“哥哥,你真的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吗?如果你真的明白,我们都不会面临这样的一刻。”
安紫薰的话击中他心口,久违的疼,顺着伤口蔓延,他怔怔看着眼前的人。
他极爱她的笑容,如今她笑的惨然却带着十分的满足,与千年前的人影逐渐重叠。
那时的她万念俱灰站在冲天大火里,火外是不得而入的妖王。
即使相隔如斯,即使她当时那么怨恨,最后她只是缓缓捂住眼睛,不让人看见她失控落泪。
“但愿来世,我不再是我,而你也不再是你。”她低喃不断,直到烈火吞噬掉自己。
那一刻,陪在她身边的人始终是他这个哥哥,生死相随,无论时空转化。
他心底滋生着那痛苦又复杂的感觉,像蔓草开始暗暗的却疯狂肆意的滋长,经过千年已然长成参天大树。
爱一个人,不就是这样疯狂想占有的感觉吗?他有什么错?他根本没有错,他爱着用自己骨血出生的妹妹,对她的保护对她的爱,远远超越任何人。
妖王岂会动人的感情是何物,他怎么会真的爱阿薰?
“阿薰,这是我爱你的方式,哥哥没有错。”姬云裳轻轻摇头,抬起手掌包裹她满是鲜血的手。
“我死了,你的上邪大法不能解开,我的心口藏着你的魂魄,现在伤了魂魄你难保不会…”他目光瞥向她怀孕的身子,再是显而易见的提醒。
她笑容残留唇角,轻轻说道,“没有什么比我的孩子更宝贵,甚至我的命都可以舍去。”她眼角飞速的瞥向一侧。
被重重包围的赫连卿,在纷乱的打斗里,他身影矫捷,像燃起的火焰,每一次身形移动都牵动她的心。
是的,她嫁给了世间最强的男人,她相信他会保护她一生。
所以,三郎,我也不能让你有事!
“你教我的,对人攻心为上。哥哥,这是最后一次喊你!记住,从今往后我们两不相欠!”
说话间,赫连卿已经冲出包围跃起来到她身边。
见状,他侧身护住安紫薰,一掌重重击在姬云裳心头,簪子从伤口拔出,连带的有着莹莹光亮的东西从他心口而出。
姬云裳脸色骤然一变,毕竟他受伤严重,动作比赫连卿慢了很多,安紫薰的魂魄被赫连卿抢先得到。
“东方非池!”赫连卿着急喊着,将手中魂魄递给不知从那里突然出现的东方非池。
他接过魂魄,不由一怔。
“三郎,放过姬云裳。”
“他若是伤势好转再被他逃脱,你的上邪大法就无法解除,这次的机会不能…”
“他伤的严重怕是要好些日子才能恢复,暂时饶过他,最后一次。”她仰起头注视赫连卿,见他眉间紧蹙安紫薰不由轻柔声音劝慰道,“当做替我们的孩子积福。”
赫连卿随着她目光而下,原本宽大的衣衫因为她半倚靠突显出隆起的腹部。他先是楞了下,随即眼里满是喜悦兴奋,哪怕他与她已经有了儿子。
姬云裳目视远去的他们,攻心为上,阿薰,你太低估这攻心之后,那个人是否能承受住最后的痛苦!
从未有笑的如此尽兴,他隐忍刻意控制自己的情感,他很久不知宣泄出的感觉是怎样!
这一刻,他的泪落下。
阿薰,我等着,用我余下的日子等着看赫连卿会如何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