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将暗夜交给了侯爷,奴才伺候太上皇多年,就让奴才留下继续伺候您和贵妃娘娘吧。”他说着悄然退下守在墓室外,身子随着墓室晃动的更厉害,谢成的思绪却回到很多年前,北燕亡国时。
------谢成快点走,能走多远走多远,保住性命,以后你做什么都好,千万不要在入宫做事。
他的面前是她褪下的首饰,她让他逃命。
------奴才不走,奴才一辈子伺候您,就是死也死在公主姐姐身边!
其实谢成很胆小、不要说死,他连一丁点疼都怕的要命,可只要在她身边,他心中就会拥有无限的勇气。
他没有能力保护她,他甚至是个身体残缺连男人都算不上的阉人,公主姐姐什么都不争,她用自己救下了北燕不少人的性命,却被人唾骂。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的往上爬,阉人是宫中最下等的,任何人都可以看不起他。他渐渐不再胆小,那些后宫嘲笑过公主姐姐的人都该死。
------我死了也好,至少你不用再为我杀人,谢成你不该成为那样的人!
那一刻,他望着她枯槁的容颜,谢成嚎啕大哭,她不在了,他活着做什么?
------照顾陌年、卿儿,还有…
她没有说出最后是谁,谢成却明白,她一生冷傲,至死都没有说出。
公主姐姐,奴才只是为您和小主子活着,他用他自己的方式爱着她,卑微的却最真挚的爱,没有丝毫亵渎。
赫连春水怔怔的瞧着手中的暗夜,再看向一边疯狂嘶吼叫骂,哭闹不休的谢清璇,直到怀中的孩子发出啼哭,他拍着孩子哄着。
良久,等谢清璇哭闹的累了,他上前抱着她。
“娘。”
一声安抚,谢清璇听来好似心中满腹的委屈找到了宣泄,扑在他怀中好似一个在外受了欺负的孩子哭的伤心委屈。
娘一向高傲坚强,那些难熬的岁月春水都没有看见她落泪,再是坚强的人,遇见情爱,都会不能自控,败下阵来。
几天以来,每到天黑就是赫连孝最头疼的时刻,侄子才几个月大,白天有乳娘带着很是乖巧,一到晚上哭闹不休,整夜如此,什么人抱都不成,哭闹到天亮,小小的人哪里禁住这样,今夜开始发烧,烧的小脸红彤彤,身子热乎乎软软的蜷缩在小摇篮里,就连哭声也越来越小。
连夜找了太医,药也喂了一些,可烧还是不退,赫连孝急的来回走动,宫中的人无时无刻围着发烧的太子伺候。
久病在身的木棉,也拖着病体照顾他。
“木棉,…”赫连孝不知所措,三哥唯独这一个孩子,他万万不能让孩子有什么闪失。
她也蹙着眉头,孩子太小,方才喂的药都吐了出来,现在她抱着他,他仍旧哭闹,不过身子虚弱蜷缩一团,声音哼唧着,在她怀里那模样越发可怜。
“还是奴婢来照顾吧。”孩子太小,再发烧不退有可能会抽筋,她要守在这里。
赫连孝紧紧皱眉,拉着她轻声道,“不成,你的身子本就不好,再不眠不休,一定支撑不住!我留下陪着你一起。”
不容她再说什么,赫连孝也一并留下。
半夜,原本烧退了他再一起莫名的烧起来,浑身滚烫,严重到连哭的声音微弱的令人揪心。
赫连孝急红了眼眸,木棉按着他颤抖的手臂安慰道,“王爷不要着急!”
“施针吧,若是出了任何事,本王来负责!”他突然的一句,木棉怔了怔。
她其实之前有想过施针,不过孩子太小,她不敢贸然用这个办法。
赫连孝反转手掌与她的相扣,同样的冰凉。“你早就有这样的想法,本王信的过你,眼下除去你外,本王真的找不到第二个能救这孩子的人。”他全部的希望都放在木棉这里。
“谢谢七爷信过奴婢。”她与姬云裳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告诉赫连孝,如今他千般信任将孩子的命交给她来医治。“奴婢一定尽力医治,不辜负王爷的信任!”
赫连孝点点头让开位置给她,木棉跪在床榻边,执银针全神贯注的为孩子施针,连身边的人什么时候离开更是没有在意。
月色凝重,赫连孝远远的瞧着寝室中施针女子的背影,微微上扬的凤眼凝结点点缱绻缠绵。
良久,他转身脚步匆匆的离去。
密室里,蜷缩在墙角的女子见到赫连孝不由轻笑,醇美无暇的脸,此时笑容带着些许疯狂。
“花浅幽,说出姬云裳在哪里,本王就派人将你的孩子带回来。”
她眼里有过一丝迟疑,却很快的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姬云裳的下落?你们赫连氏没一个好东西,活该花浅溟活不了几天,你抓我在这里没有用!”她高高扬起头,落在赫连孝手里是什么下场她清楚,说起手段,他一定不比赫连卿差。
她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被哥哥出卖,生下赫连春水的孩子,企图瞒骗赫连卿,这些在赫连卿眼里根本不值得一用,他早就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他却无时无刻不再利用她和孩子,可以钳制姬云裳与虢国夫人。
她最终下场还不如花浅溟,至少赫连孝为了得到能解除花浅溟所中蛊毒的解药,甘愿留她一条性命,并没有杀她。
“我想溟儿知道自己快死了,七王爷对她也算是痴情,你瞒着她找姬云裳等于是送命,我劝说你留下性命陪她过完不多的日子吧。”她口气讥笑,从来她与这个异母的妹妹相比,一直都是赢家,如今她的儿子被人抱走,她最后的一点希望也丧失,对哥哥而言,她早就没有利用价值,落到如此田地,不如大家殊途同归来的痛快!
“你不说可以,本王不求你如何,不过花浅幽,本王素来恨赫连春水,你的孩子在他手里,还有虢国夫人,本王一定会下令格杀勿论,一个都不放过!”
影贵妃的地陵沉入地底,父皇与她同葬,这些都是虢国夫人母子所造成!
还有三哥与三嫂…他不由紧紧攥着拳头,他失去了最亲的家人,就连木棉也有可能离开自己。
他一次次活命,都是木棉出手相救,直到他明白真相的那一刻。他想他能明白三哥对三嫂那种不顾一切疯狂的举动到底是因为什么。
情深不自知,他不正是如此吗?
赫连孝拂袖离去,重重暗门隔绝花浅幽的咒骂声。
密室外他吩咐等候的李申,将他们早早部署好的计划一并开始发动。“李申,此番只能成功,不可失败!”
转眼,春末夏初,今年满园的紫藤长的格外葱郁,连花期都延长很久。
和煦暖风带着微微的湿润之气吹过,满树紫藤随风起舞,一片花海摇曳,紫色花瓣也纷纷落下,宛若漫天的花雨。
她目光无神望着远方,静静的坐着一副全然不知的恬静模样,同样的一身紫色衣衫,置身花海里,不但不失一分耀眼,反而像花中的精灵,然而她眉头却始终紧锁。
人有三魂七魄,她被拿走一魂一魄后并不能像正常人那般行动,就连说话思维都慢一拍。
伺候的婢女俯身对她说什么,她全然没有反应。
“少爷。”婢女见姬云裳深深施礼。
“今天怎么样了?”同样的姿势,每天如此。
“还是…”婢女的话才说一半,原本端坐的安紫薰突然侧转身子趴在一边,不住的呕吐起来。
姬云裳连忙走过去,拍着她后背半天,等她吐完又小心扶着她坐好。
“阿薰,好些了吗?”他和颜悦色的关切问她。
他轻轻握她的手,她无法激烈的反抗,指尖却一点一点试图想从他手掌里抽离。
她灵魂暴虐,少了魂魄在身,却始终不听从他的吩咐。
赫连卿死了的消息,姬云裳没有让阿薰知道,如今她魂魄不全不能被刺激。
“过来一点,靠近我会舒服点。”姬云裳哄着她,半强迫的拉着她在怀里倚靠。
安紫薰魂魄不全,每一刻都身处寒冷里,不仅动作思维慢,就连说话都比较费力,唯独在姬云裳怀里会出奇的全身舒坦很多,连人的思绪都清明不少。
姬云裳眼眸流转,更是柔情蜜意,现在的安紫薰和从前一样听他的话,那么顺从。
“不舒服?替你把脉看看吧,过几天,我们就要成亲了,千万不能出差错。”指尖触摸到她皓雪似的手腕时,安紫薰难得抬头望着他一次。
“三郎,我们的孩子呢?”她的唇张合,发出轻微的声音。
她还存有赫连卿与孩子的记忆,姬云裳微微动容,将她推开坐在一边,原本盖住她身子的毯子被掀落在地,她怕热穿的单薄,没有毯子遮住身子,姬云裳发现她的腰肢似乎比以前圆润了一些。
大抵感觉到姬云裳的眼神不对劲,她身子朝后缩着,想要离他远些。
他下意识的伸手想拉住她,安紫薰却紧紧环臂抱着自己,无助小声,“三郎、三郎救我…”身子蜷缩像一只虾米在美人靠上,紧闭眼眸,那浓密的睫毛不住颤抖,一张小脸早就煞白楚楚可怜。
此时她口口声声喊着赫连卿,姬云裳心头不是滋味。
听见姬云裳喊她的名字,安紫薰的声音也开始发抖,宛若风中的落叶,她连声道,“哥哥,别骂我,你放了我吧!哥哥…”
姬云裳有一瞬间怔住,这样相似的情形从他深埋的记忆里一下子跳出,那是他得知她私自成亲,一脸坚定的要离开族中离开他,她深陷那段不会有结果的爱情里。
无论他怎么说,她都不相信,闹到全族的人都知晓她爱上了妖王,再强烈的反对与唾骂,都不能让她决心动摇。
无奈之下,他第一次对她出手,亲自将她关了起来。
“阿薰,看清楚我是谁!”他轻柔的说着,手中的力道却没有放松,将她从美人靠上拉起来,她变的清瘦,弱不禁风,他几乎没有用什么力气。
安紫薰煞白的小脸惊慌失措的神情,面对眼前的姬云裳,她扑闪眼帘瑟瑟发抖,手臂却本能的护住小腹。
她细微的动作再一次刺痛了姬云裳忍耐千年的痛处,“哥哥知道你现在意识不算清楚,可阿薰你应该能听明白我的话,你想起前世的记忆,就该记得杀你的人是谁,还有我们族中百余口人命都是毁于他,你已经为他生下了孩子,现在腹中的孩子,你还坚持要留下吗?”他气势凌厉的逼问她。
是他大意,强行从她身体里拿走一魂一魄会给她身体带来一定的伤害,而且魂魄更要小心妥善的放好,稍有差池魂魄被毁,阿薰就连性命都难以保住。
他日夜都在想着如何令她魂魄保存完好,直到现在才找到一个暂时的方法,他欣喜的布置与她成婚的事宜,却万万没有想到…
扣住她肩头的手掌不断收力,他紧紧盯着阿薰,她痛的皱了眉头,倏的,安紫薰突然偏过头狠狠的咬在他手掌上。
姬云裳不妨她突然下口咬他,冷不丁的松开手,她几乎逃一般的跑开,少了一魂一魄的她比寻常人更虚弱,她跌跌撞撞慌不择路,只为了能脱离他。
“阿薰,你不能乱跑,快停下!”姬云裳不由慌神,她有了身孕,身体不能再出任何的意外,魂魄与身体都必须精心保护。
现在的安紫薰,就像瓷器娃娃,脆弱的碰一下都不成!
她尖叫着在花海里穿梭,姬云裳的靠近让她更加惊慌。
“我不会伤害你,快停下,别再跑了!”他一颗心悬高高悬着,几次她快要跌倒,他扑上前抱着她时,都被她又打又咬的。
“放开我,放开,三郎救我,救我!”她全然发疯似的挣扎,惊恐的尖叫,只想着摆脱姬云裳的禁锢。
姬云裳一脸的狼狈,不敢硬抓住她,好容易困住她的手臂,她怕的又再次尖声叫着。
“你乖点,哥哥不会再强迫你,阿薰你再闹腾,孩子会出事,你想孩子出事吗!”
最后的话起了效果,她蓦的不再死命挣扎,却小心翼翼的防备姬云裳。偶然,她的眼神看向小腹时,才会露出温柔的光彩。
“你听话,哥哥什么都依着你。”姬云裳柔声劝慰她,安抚她的情绪。
“哥哥,不要骂我…我不跑了,不跑了!”她可怜兮兮的哀求姬云裳,瘦弱纤细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
“小心照顾夫人,不能有丝毫差错。”他冷声吩咐下人。
末了,她愣愣的被伺候的婢女扶着进厢房休息,姬云裳目送她远去的背影,猛然生出的颓然让他一时挪不开脚步。
阿薰腹中的孩子是赫连卿的,他再是不愿意阿薰生下,眼下的情况都不能容许如此。
午夜,姬云裳被一声尖叫惊醒,他顺着声音疾步赶着过去,是从阿薰的厢房发出。
“少爷,夫人出事了!”伺候的婢女吓的说话都再发抖,指着厢房里。
“出了什么事?!”他急忙问道,婢女也说的含糊不清,姬云裳冲进去,只见安紫薰摔倒在地,一地碎片,她身上染着鲜血,他扑上前扶着她,触手冰冷。
“混账,怎么能让夫人随意走动还受了伤!”他大惊失色,抱起安紫薰,“都给我滚下去,滚下去!”
他厉声呵斥,将所有人骂走,他慌乱的将她放在床榻上,探着她鼻息,很是微弱,她不能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阿薰!”他着急的喊着她。
她睫毛微微动着,慢慢张开,定定的看着他,“哥哥,哥哥救救我!”这一次不是三郎,而是喊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