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纱下明亮的眸子骤然一冷,被炸死的滋味?
“王妃好狠的心,我特意在这里等你,想出手帮你,怎就不得你一句好听的话?”他嗓音里带着一点无奈,却更多对被安紫薰误解的叹息。
指尖接下风中飞舞的叶片,他放在唇间,呜呜的吹起来,简单音符却很好听。
“吵死了!”这瘴气吸入后,她越发的不舒服,再好听的声音她听在耳朵里只有刺耳。“你要是想杀我,我们堂堂正正比试下,不然就赶紧走,等赫连卿来了,你跑不掉。别忘记,你上次可是胁持了花夫人,他记仇的很,不弄死你才怪!”
安紫薰抽出腰间匕首紧握,方才烟雾散引起的浓雾也很惹眼,但愿外面的人会注意到这里。赫连卿会不会来,她真无法保证。
其实她心里从刚才就有个颇为邪恶的想法,今晚狩猎他非要她一同前来,不是准备将她丢弃在这里,就是准备引什么人上钩吧?
若不然,赫连孝怎么会无缘无故突然消失,只留下她一个人在林子里,还有那几个刺客,如影随形的一并跟进来。
赫连卿,真的是这样吗?她心口一痛,这种急着想证明,却又怕自己真的猜对的心情,复杂难辨,夹杂说不出的苦涩。
瘴气加重,她捂住口鼻也管用,连连咳嗽身子也顺着瘫软匐在地面,蜷缩身子楚楚可怜,手里却死死攥着匕首,力图最后一拼。
倔强的女子,只会伤到自己最重。
黑衣人见状缓缓走过去,他俯下身子伸手触摸她肩头,见她毫无反应,将她身子掰正,看来是真的昏过去。这瘴气有毒,尤其在天亮前毒气更浓。
安紫薰苍白面孔,紧紧蹙起秀丽的眉尖,忍着瘴气带来的痛苦。
“你期望赫连卿会过来吗?即使他真的过来,也绝对不会因为你。”他低喃着,拂过她紧皱的眉间,手指流连在她眼帘,她与金痕波有一双酷似的眸子。
只看一眼,他就记的清楚。低头轻嗅,她身上淡淡香气,那么熟悉。
“滚开!”凌空有道声音冷厉夹杂微微怒意,声音还在耳边时,那道剑气已然迎面劈过来。他猛然转身,避开到几米外。
“呦,我当是谁。”黑衣男子戏谑,躲避的快,赫连卿周身凌厉的剑气,压迫性的令人生畏,三生蛊真厉害!
大红衣袍挥动广袖,将浓浓瘴气扫开,见安紫薰昏倒在地,赫连卿眉宇微动,俯身用沾了药的丝帕盖住她鼻端,减少瘴气对她的毒害。
“庆王爷惺惺作态的样子,还真演的入木三分,令人佩服佩服。”黑纱被赫连卿剑气割开道裂缝,微微露出他玉石般侧脸,他转身拉下面纱不过一笑,还是那般轻声细语道。
“阁下手法更是高明,从太子府狩猎场,都神不知鬼不觉的,本王才是佩服。”赫连卿笑笑,不见丝毫怒意。好似刚才那用剑气杀人的,不是他。
“不过是雕虫小技,王爷见笑。不比王爷,能将自己的王妃当做诱饵,引人上钩。”他看着昏迷的安紫薰,不由啧啧有声,激怒赫连卿。
赫连卿不语,只缓缓抽出腰间佩剑,薄薄剑锋似泠泠寒水。
他让赫连孝留下安紫薰在林中,暗中他跟在她身后,良久也不见有动静。她似乎察觉到什么,想提前离开。
那匹玉花聪突然跑来,他料想一定有生人进入林中,惊吓了马儿。
安紫薰放了信号,孤身追着银狐,赫连卿紧随其后,果不其然,那些刺客纷纷出现。
听他们对话,赫连卿知道断崖一事,皆是这几个人引起。他正要出手带走她,不料安紫薰利用那些烟雾脱身,还一度闯入林中更深处。
误打误撞,赫连卿见到了这真正藏于暗处的高手,太子府的刺客,假装金痕波,企图令他上当的人。
他低垂眼眸偏头又看了下她,皱起眉头。傻东西,用那么个伤害自己的办法换取他的相信。
“你知道她是本王的妃子,你还敢碰她。”赫连卿扬手,那剑锋犀利,直刺对方眉心处处杀招。
“谁家的王妃这么惨,被自己的夫君不信任,还做了诱饵。王爷杀我恐怕不是我对王妃不敬,而是怕别人知晓你是个寡情薄性之人!”
十几招过后,双方处于平手,瘴气加重,白雾茫茫间几乎快要看不到对面的人。一阵刀剑相撞声后,赫连卿转身跃起却是到安紫薰身边。
他有三生蛊不怕瘴气,对方似乎也无恙,可安紫薰不行,方才丝帕上的药效力坚持不了多久,瘴气浓重,吸入过量她身子开始微微抽搐。
“既然王爷有心比试,不如再次约个时间,换个地方。”
“好。”赫连卿简短回答,抱着安紫薰飞速离去,只有掩住她口鼻的一方紫帕从空中飘落在黑衣男子手掌间,仿佛她翩然的身影。
林子边缘,赫连孝等了好久,才见三哥抱着安紫薰出来,说起来对她确实有歉意,只是三哥说能确保她无恙,他一向对三哥说的话深信不疑。
“王妃怎么了?”他见安紫薰情况不对,昏倒在三哥怀里。
“瘴气,拿些解药来。”赫连卿吩咐道。
当赫连孝拿解药是,突然发现缠绕在安紫薰脚上的东西。大惊失色,忙低呼道,“三哥,你看她脚上的是什么?”
瘴气浓重,方才几名刺客从暗处现身,跌跌撞撞过来跪下,少主用叶笛声令他们不准跟来对安紫薰出手,沼泽的瘴气令他们中毒到心肺。
“少主!”
“我哪里还是你们的少主,你们不是早听从别人的吩咐吗。”他掀起黑纱,那眉眼美的好似画中人般,雌雄莫辨。
他将帕子贴身放好,从几个人身边走过,不去看那几张快要毒发的脸,任由他们痛苦挣扎渐渐停止呼吸。
赫连卿早就看了仔细,沉了沉眉头,“还有几个时辰天亮?”
“一个时辰,我听探子说,太子那里已经猎到银狐,虽然数量不多,可咱们一只都没有!”他说话时又有点担心的看看安紫薰,她呼吸似乎越发微弱,眉间隐隐见黑气浮现。
她小腿被一根细如发丝的金线反复死死缠绕,赫连孝眼尖,发觉那发丝似乎本身会动,一下一下的好似在不断收紧。
“三哥,这是什么?”
“金线蟒。”他快速说着,将她平放在地。
“那不是沼泽里才会有的吗?她去过沼泽了?真是笨蛋,我早就提醒她不要往林子深处跑的…”他只听说过,这东西只生长在沼泽地,不过物种稀少。
身金色如线条细长,它口中是肉眼难辨的倒钩牙,一旦缠绕在活物身上,势必慢慢收紧身体,再将毒刺尽数注入活物皮肤里,让其慢慢中毒而亡。
“你继续捕银狐去,半个时辰内不要回来这里。”赫连卿沉声吩咐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将他遣走。
匕首挑断金线蟒身体,已经一圈一圈勒在肉中,赫连卿清除干净后,一个微小的伤口不见血出来,周边肤色发紫。
一直昏迷的她突然动了动,微微张开眼睛。
撬开她嘴,赫连卿一连灌下一瓶子解毒药,她不过吞咽了一点,其他从口中溢出。
解药泼散不少,弄了他一手,他忙扶住安紫薰下颌,目光微动,“不想死的话,能吞多少是多少。”
“瘴气…有毒…你快走…”她眼神涣散嗫嚅着乌紫的唇,用尽力气说完这些,拉着赫连卿衣袖的手指跌落地面。
他一向冷漠的心仿佛被什么烫了下,下意识低头看着她,一条细细黑线正顺着安紫薰纤细的小腿慢慢朝上延伸,金线蟒的毒素已经在身体里游走,若是到了心脏,安紫薰必死无疑。
加上她中了瘴气,两种毒素在一身,发作更快。怕是解药还没有发挥作用,她已经归西。
赫连卿用匕首化开她腿上伤口,还是不见血流出,安紫薰一动不动,看来她已经没有知觉,连痛也感觉不到。
蓦的,他俯身小心按在她小腿两侧,唇挨在伤口处为她吸出毒液,吐掉一口毒血,再接着吸,直到图在地面的血从乌黑变鲜红,她腿上细细的黑线逐渐消失,赫连卿听见昏死过去的她发出轻微一声。
他拧着的眉缓缓舒展,支起身子再望过去,她眉宇间黑气也消失不见,唇色从乌紫转为苍白,呼吸也逐渐平稳。
刀尖刺破手指,赫连卿将血滴在她伤口。
“啊…”她低呼一声,猛然抽动小腿,被他按住。
三生蛊的血能解百毒,用在被金线蟒咬破的伤口处,一定会产生痛楚感。
“有知觉就保住性命了。”瞧着她皱紧的眉头,嘴唇紧抿,比方才一动不动吓死人的样子好看多了,不由浅笑着,然后他伸手解开她衣衫,想查看其他几处伤口。
“三哥。”赫连孝声音未到,人倒是来的快,却撞见昏迷的安紫薰,衣衫被他三哥解开,半/裸肩头缠着白色纱布,露出胸口大片肌肤在月色里泛起珍珠般光泽。
他呆呆的站在那里,半截话卡在喉咙里。安紫薰眼睛美,就连肌肤也这般光滑…
冷不丁对上赫连卿冰冷凌厉的目光,他慌忙闭起眼睛转身,“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什么事?”直到听见赫连卿不太高兴的语气,他才敢转身,安紫薰被他大氅包的严实,正被抱起靠在他怀中。
“半个时辰不到了,太子那里已经准备撤回,不论多少只,反正比咱们一只没有的强!”赫连孝顿时没有了底气。“三哥,怎么办?”
他知道赫连卿一直想要的东西,被父皇当做此次狩猎的奖励,一开始就是三哥赢了骑射,太子非要再来一局,分明父皇偏心太子,准了个狩猎银狐的比试。
三哥又部署自己的计划,还要费心狩猎,眼下安紫薰又出事,他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没有银狐,铁定输掉。”他心里依旧闷闷不乐,转头看了安紫薰,“她好点了吗?”
“没事了。”赫连卿笑笑,并不着急自己一无所获的结果,抱着安紫薰骑上马,迎着天边那抹日出走出树林。
“我真没用,什么都没有做好!”一侧赫连孝还垂头丧气的没有缓过神。
“老七,你帮了三哥这次大忙了,怎么会没有用。”他下意识搂紧怀里的安紫薰,昨夜他想得到的全数如愿。
“银狐猎的多不见得就会赢。”赫连卿笑起来带着孩子气,出声安慰赫连孝。
不到最后,输赢都不能见分晓。
日出东山,狩猎场篝火刚刚熄灭,燃起轻烟飘散空中。
赫连琛第一个回来,队伍里有只铁笼,里面是大小不一的几只银狐,它们偎依在一起,狭长妩媚的眼眸精亮,即使被囚也无比警觉任何一个接近笼子的人。
“父皇。”他将笼子呈现给赫连御风。
“不错,银狐狡猾,每年狩猎大家凑在一起也猎不到几只,琛儿此番一夜得了好几只,朕定是要好好奖赏你。”他不住称赞,开怀而笑。
其他皇子均是无功而返,赫连御风也没有责怪,给每个人都御赐了不少珍宝,狩猎银狐其实本质是太子和庆王两人之间的比试。
琛儿一向做事沉稳,对手足兄弟谦让有礼,这些年赫连御风看在眼里,也不禁对这个儿子更为喜爱。
还有卿儿,这个孩子同样出色,可赫连御风知晓,若是说起脾气个性,卿儿骨子里也是最为相似他的。对一个不是储君的皇子来说,这样的脾性要不得。
远处过来的赫连卿,双手稳稳的抱紧安紫薰下马,然后朝赫连御风跪拜。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你的王妃怎么了?”赫连御风见安紫薰脸色苍白,衣衫上还沾染点点血迹,发髻散了,长发垂落覆盖在身。
“回父皇的话,是儿臣不好,让王妃狩猎时受了伤。”他站起身,让她靠坐在椅子上怜惜的用衣袖擦去她额头渗出的冷汗。
身后是赫连琛关切声,“三弟,随行有医女,找来替弟妹瞧瞧。”
他眸色暗了暗,随即转身婉言谢绝,“谢谢二哥了,不过王妃之前交代,不管怎样要等到比试结束分出胜负她才肯瞧伤。”
“卿儿,你并没有猎物,照道理是你二哥赢了。”
赫连琛目光一转,儒雅的身影璇即到皇上面前,“父皇,这局应该是儿臣与三弟平手,他要照顾弟妹,不然依照三弟的身手,岂会什么都没有空手而归的。再说,上一场比赛,是三弟赢了,所以今年狩猎得胜的,应该是三弟才对。”
胜败不骄不躁,赫连御风显然对他的回答满意。
“卿儿,你二哥的话有道理,这次比试…”
“皇上。”安紫薰微弱的声音令他暂时停下说话,转而看过去。“我家王爷的意思并不是在乎输赢。”她稳了稳神道。
这场比试到现在来看,赫连卿已经输掉,再怎样挽回,最多也是平手。加上太子一番话说的巧妙,胜负还指不定是谁。
赫连卿要赢,又不能太过于得罪太子,在皇上面前唯有她来做下面的事,才最不惹人争议。
“其实是这样…”她扶着赫连卿站起来,正想着路上他交代的那几句话。
四目相对瞬间,他嘴角划过一抹浅弧,安紫薰楞了楞,总觉得赫连卿会要做什么。
突然间,被囚在铁笼里的银狐仿佛发疯似的相互撕咬,撞击铁笼,不一会身上的皮毛都渗入鲜血,如此还不罢休,野兽嘶叫不停,好似一场激烈厮杀,不到两败俱伤绝对不会罢手。
“哎呀,怎么会这样?”淑妃娘娘挨着赫连御风,蹙起眉头。“好好的怎么会打起来?”
赫连御风心里一沉,银狐是兽类,群居相处和平,此番突然厮杀激烈,这兆头不详。
这美丽的动物疯起来格外令人害怕,笼子也被它们撞的几乎要翻个,红着的眼睛映着阳光,似鲜血般红的瘆人。
就在众人惊愕时,林中响起长长嘶鸣,不一会只见银白身影飞速而来,在阳光里跃然出一道亮眼的光彩。
“银狐!”有人出声。
它停下脚步,看了看笼中奄奄一息的同类,缓缓走到安紫薰面前,温顺的低头蹭着她的衣角。
“这个是?”赫连御风第一次见到这般温顺的银狐,相比被困的那几只,它的气势宛若个王者,却对安紫薰显得无比亲昵。
“它是狐王,是王妃要送与父皇的。”赫连卿笑着道,“是王妃发现它的,为此误入沼泽,受了伤。”
“真漂亮,庆王妃这一只狐王抵过其他银狐。”赫连御风盯着狐王。
安紫薰抚摸那银色皮毛,她弄不明白狐王怎么会突然出现,再看看赫连卿,他浅浅笑着也正凝视她。
难得赫连卿对她这般笑容,她眨眨眼偏过头,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是你做的?”
“怎么,你不喜欢?”他搂着安紫薰,在她耳边低语,瞧着她软白的耳垂变的绯红。
她不说话身子朝一边退了退,对面前的赫连御风道:“能得皇上喜欢这狐王,是安紫薰的荣幸。”
“好,朕喜欢的很。庆王妃,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朕都准。”
她的手猛然间被赫连卿警告似的捏痛,安紫薰心里苦笑,是怕她趁机要求什么过分要求吧。她只想要金筱瞳的解药,然后离开西楚,可这两样都不是求皇上就能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