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转过头来看向浅儿,眨了眨眼睛,大概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喊自己看这些。
“那位就是杨公子。”
“什么杨公子,哪家府上的公子吗?”
“不是啊,就写青玉案的那个,唔……师师姐你的胃疾,也是他开的药方……”
“啊,原来是他。”
女子听到这里,倒也才反应过来,前几天浅儿买来一大包菱角,跑过去跟她说找到解决胃疾的办法,起初还以为是在胡闹,后来用过几次之后,症状倒是缓解了不少,这几天已经能下床了。
还有就是最近仕人圈子里流传较广、有关矾楼诗会的一些事,而其中青玉案这首词被提及的次数是最多的,外人或许不清楚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全程坐在那张桌上的浅儿却比谁都清楚,也在第一时间把这首词抄给了她。
以她的才识,几乎瞬间被这首词所蕴含的意境震撼到了,可以想象接下来的日子里,这首词给这个圈子带来多大的轰动。
再后来周邦彦过来探病的时候,提起过这首词的时候,口气也是颇为复杂,一方面是认可,一方面则是惋惜,感慨这样的作品竟然出自一介赘婿之手。
沈家,赘婿,杨林……
当这些消息真正在圈子里流传开来以后,更多的人是不解和怀疑,有被这首词的意境给震慑到的,也有对词曲作者的真实性怀疑的。
因此几日下来,对他的评价一直是褒贬不一的,但毋庸置疑的是,这首词的质量是极好的,甚至某种程度上已经达到了传世的标准。
当然,这些传闻也仅限于这个圈子里,到了外面根本没人在意这些,就像她自己也是听了浅儿说过以后才知道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写词的和出药方的,竟然是同一个人。
这位杨公子,还真是个奇人。
说起来,对方于自己有治病之恩,今天刚好遇到的话,是不是应该当面感激一番?
“这位杨公子和含烟姐姐那位情郎可是旧识呢,那日便是替他出头的,说起来,含烟姐姐这次走的可风光了,不仅风头上压过了暮寒姑娘,还替楼里的其他姑娘们出了口恶气,往日里暮寒姑娘仗着身后有人,可没少排挤别人……”
女子闻言眉头蹙了起来,看了浅儿一眼,微微摇头:“这种话,以后还是少说,让人听到了不好。”
对于这位暮寒姑娘,她倒是有所耳闻,是楼里新来的一位红牌姑娘,人长的漂亮,歌唱的也好听,心气高了点也是理所当然的,如今柳含烟走了,不出意外的话,日后四大花魁之中必然有她一席之地,经过这次诗会,想必性子也该收敛一点了。
“知道了,师师姐……”浅儿乖巧的点了点头,说道:“要是师师姐你还在矾楼的话,花魁的位置哪里轮得到她们去争。”
“浮名罢了。”李师师看着窗外,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落寞,摇头说道:“终究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到那时候,那些当初追你捧你的人啊,也就弃你而去了。”
“那等浅儿赚足了赎身的钱,就和师师姐一起搬出去住。”
“莫要胡闹,你也不小了,是该给你找个正经人家嫁了。”
“不要,人家才十六岁嘛。”
“汀芷姑娘也是十六岁嫁给了国子祭酒的周大人,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噢,那个女人啊,前几天出去逛街的时候还遇到了她,人已经胖的快认不出来了,谁敢相信那是上一届的花魁啊。”
“人家那叫心宽体胖,说明日子过的舒坦,若是遇到不好的人家,打骂是小事,到时候不给你饭吃,饿死了都没人知道。”
“师师姐,你又吓唬我。”
“谁让你一天到晚口无遮拦的。”
“下次不敢了,再说师师姐你不也没嫁人嘛。”
“你还说!”白衣女子佯装生气的瞪了她一眼,见小姑娘一脸说错了话的表情,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摇头说道:“我不一样的……”
“我看那位周邦彦周大才子就挺不错的,楼子里多少姑娘都想嫁给他做个妾呢。”
“周公子自然是极好的,不过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人家现在喜欢的是你的才情,你的美貌,但娶回家终究是要过日子的。”
“唔……师师姐讲的好像有点道理。”
女子轻轻的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呀你,要是能听进去才怪了呢。”
“嘻嘻嘻。”
这位名为李师师的女子,原本姓王,是富贵人家之后,从小知书达理,通晓音律,后来家中遭遇巨变,小小年纪便沦落街头,被矾楼一位李姓的姥姥好心收留下了,从此改姓为李。
那位姥姥虽然出身娼户,但对李师师还是比较宠爱的,不愿意让她走了自己的老路,虽然教给了她各方面的知识,但并没有让她在青楼里以色娱人,并且临死之前,还给了她一大笔家当,留作日后赎身之用。
沦落街头的时候有人收留,连脱籍安身的事情都有人安排好,比起青楼里无数苦命的女子,某种程度上来讲,她是幸运的,但生活总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情。
虽然她早早就离开了这里,因为生长于此,所以和矾楼的关系一直没有断下,时而受邀来给楼里的姑娘们教些琴曲之类的技艺,也算是赚些生活花销。
一来二去,便在圈子里有了些名气,很多人慕名而来,诸如周邦彦之类的大才子,也都与她有过往来,只是她性格上天生有些孤僻,倒也不曾有多深的交集。
另一方面,见惯了世态冷暖,对所谓的才子之流,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人总是要为了自己活下去的,至于对方什么才气之类的,终究只是一些锦上添花的东西。
至于嫁人的事,以前或许还有过一些幻想,但在听过和见过一些事后,那些想法也就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