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许久,红药见苏九龄还同她一起,不曾有改变路线的想法,便道:“你要去哪座山野炊?”
“大庆国就一座山。”
“那你要去山的哪一部分呢?”红药换了个说法道。
苏九龄本来就是因为红药来这儿,他才来这儿的,如果这时两人分开,那他就失去了来这里的意义,红药这时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绿油油的空旷地方,又道:“我要去那儿,苏公子去哪儿?”
“巧了,我也要去那儿。”苏九龄道。
红药笑着,用力点了点头。
山脚下,一片空旷无垠的草原,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光亮耀眼,一片盎然生机的景象。
“我先去干活了啊。”红药笑道。
苏九龄看着红药俏脸上的纯洁笑容,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笑着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红药背着背篓,低着头,在地上寻找车前草的身影。
苏九龄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
一望无垠的绿色草原,绚烂多彩的野花,绵延不尽的山脊为他们做背景。
蓝蓝的天空,低垂在他们头顶,大而蓬松的白云在他们脑袋上缓缓而过。
微风撩起了他们的秀发,裙摆在草丛间穿梭而过。
苏九龄着一身月白菊花缎锦袍,外罩一件月白竹缎开氅,在这天地之间,尽显器宇轩昂与英气逼人的魄人之势。
天地万物与他们融为一体。
一阵风吹来,响起了沙沙作响的声音,那正是风吹过草丛而留下的痕迹。
时间仿佛一条缓缓流动的长河,水面泛着光彩耀人的波光粼粼,时间在这里停止,又在这里流动。
苏九龄随便找了处地方,将食盒放下,把里面的美食一一拿出来摆放好,便席地而坐,他冲红药扬声喊道:“红药姑娘,你若是不介意,便过来陪我一同用餐吧;我自己一个人也吃不完。”
他的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那么纯粹,那么真诚,又那么让人心动。
苏九龄心旷神怡,豁然开朗,他洒脱的想:既然想不清楚他对红药的事情的过分关心的缘由,那便不想,一切随心而行吧。
这或许就是大自然的神奇之处,它有包容世间万物的胸怀,有疗愈世间万物的力量,你或许感受不到这股力量的存在,它却能将你的困扰、苦恼……统统化为乌有,然后你感觉到自己的身心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与愉悦。
红药向着光,笑着向他走来,她将背篓放下,看着地上摆放的四盘美食,两荤两素,光是看颜色,就让人馋涎欲滴。
她蹲在苏九龄面前,有点心疼道:“苏公子,你这身衣服还挺昂贵的,又全是白色,就这样直接坐在地上,万一染上草汁洗不掉的话,岂不是太可惜了。”
“衣服就是用来穿的。”
红药看着苏九龄身上的衣服,欲言又止道:“话虽如此,但是……”
苏九龄见她为难的小表情,顿时笑出了声,红药忽然把背篓拿到面前,笑嘻嘻的把馒头拿出来,然后又把包裹在馒头外面的那层外衣拿掉,一张黑色格纹的小手帕便映入眼帘了。
她拿着手帕,在空中抖了几下,把放馒头的那一侧扣在地面,笑着道:“苏公子,这块手帕不大不小,正好合适,你坐在这上面就行了。”
苏九龄一怔,随后将手抚上额头,内心感到无语、无奈,又有一点小甜蜜和小感动。
他从没有想过,一个看似温柔乖巧的小姑娘,对待生活琐事竟然如此不拘小节,可却又观察细致,体贴入微。
“苏公子,你怎么了?”红药问道。
苏九龄不由得放软了声音道:“对别人好之前,要先对自己好,要是只知道对别人好,却忘了自己,那就太傻了。”
红药脸色微微一红,愣愣的点了点头。
“吃吧。”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红药问道。
苏九龄显然一愣,虽然他也多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但每一次最后都不了了之。
“赏花大会那晚,还有帮我送熏鹅那次,再加上这次,为什么呢?”红药问道。
“大概就是想帮你吧。”
“大概?”还有这个说法?
“谢谢苏公子。不过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苏公子,虽然我觉得并不重要。”
苏九龄点了点头。
“我曾经成过亲。”红药一见苏九龄震惊的表情,立马解释道:“苏公子放心,我这么说,并不是因为害怕你介意我的过去,也不是因为想赖着你,让你对我负责,只是因为好像你们都挺在意这件事的,我不想你以后因为我的事情被人指指点点,不想让你以为我是故意在隐瞒你,欺骗你,所以我就想把事实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
苏九龄恢复平静后,但内心还是有些起伏的余波,他笑道:“嫁娶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就算你不特意告诉我,也不存在隐瞒和欺骗的。”
“嗯。”
很快,苏九龄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
“嗯?”
“红药姑娘既已为人妇,为何还会出来做事呢?是家中遇到困难了吗?”苏九龄斟酌着词句,问道。
“我是曾经成过亲,现在没有,家里也没有困难。”
苏九龄听后,以为红药刚嫁作人妇,就被夫君休弃,或是夫君已经不在人世,心中不免心疼这个年轻的姑娘。
明明这么年轻,才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就要经历这样的事情,未免太过残忍。
大庆国自建国以来,就注重女子的节操问题,哪怕丈夫离世,女子也不能轻易改嫁,即使改嫁,也只能当别人家的小妾;若是被丈夫休弃,女子有可能一辈子都要受到人们的指指点点,要么孤独终老,要么当别人家的小妾,受尽欺负。
苏九龄一想到红药小小年纪就要经历这些残忍的事情,他第一次觉得大庆国的律法和百姓对待女子太过苛刻与不公平。
产生这一想法后,苏九龄显然被自己吓了一大跳,他竟然敢质疑大庆国的律法!
“你不会和他们一样嘲笑我吗?”红药认真道。
“他们?嘲笑?”苏九龄随后便明白了红药话中的意思,这种不幸的事情无论发生在哪一个女子身上,似乎都是不可避免的要受到人们的指点,不被这个社会所容忍。
“对啊,她们都说逃婚的女子命贱。”红药小声道,随后又暗道:说我的命还没有一头猪值钱。
虽说红药当时并未多做理睬,但心中总会有些小难过。
苏九龄又是一惊,他看着心情低落的红药,心道:原来不是被休弃或是丈夫离世啊。不知为何,听红药说是逃婚,苏九龄却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
“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所以,生命没有贵贱之分,不能用外在之物来衡量。”
红药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后,轻笑道:“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和大家的想法都不一样。”
“你是怎么想的?”
“我没有像你思考的那么深刻,只是被她们这么说时,心里会感到不舒服而已。”说罢,咬了一大口鸡腿,单看她吃饭的模样,根本看不出一点心情低落的样子。
一想到日后要天天面对柳芊芊,跟她斗智斗勇,红药就觉得心累。
“怎么了?愁眉不展的。”
红药又咬了一大口肉,咀嚼完后,看着苏九龄生无可恋道:“从明天开始,我就得去二夫人那里服侍了。”
唉!
“不提这些烦心事了,我得赶快去割草了,要不然今晚就得在这露宿了。”红药一边起身,一边着急道。
“苏公子,多谢你的款待,红药又欠了你一份恩情,以后一定加倍还给你的。”
“一起吧。饭后适量运动对身体有好处。”
“哦~”红药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
苏九龄和红药一前一后的在草原上搜索着车前草和蒲公英丁的影子,画面十分静谧又美好。
太阳渐渐西沉,天空也染上了火红色,山的这面,投下一片阴影。
苏九龄这时踱步到红药跟前道:“天色已经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红药看着满满一筐的草,笑道:“嗯。”
苏九龄不顾红药的反对,径直背起背篓,这时,红药将一朵紫色的小花放到苏九龄面前,献宝似的说道:“苏公子,你猜这是什么?”
苏九龄看着她甜美的笑容,心神一荡,笑道:“这还真难住我了。”
红药开心道:“这是刺儿菜,叶子上长着锋利的刺,要是不小心被它扎到了,很疼的;小时候特别喜欢把它放在嘴里咀嚼,然后口腔里就会充满液体,等你吐出来的时候,就跟血的颜色一样,满口鲜血,不知道的小伙伴就会被你吓一大跳。”
苏九龄看着红药眉飞色舞的讲着小时候的趣事时,不自觉的就会被她的笑容和故事感染到,他愉悦道:“哦?这么神奇?”
苏九龄出生于医药世家,从小便对各种草药的模样,功效等熟稔于心,而这小小的刺儿菜又何尝能难得住他呢。
“对啊,苏公子要不要试试看?”
“天色已经晚了,还是等明日再试吧。”苏九龄暂时还不太想尝试,便想到这个法子,笑道。
“也是。这朵小花就送给苏公子了,等明天天一亮,苏公子就可以第一时间尝试了。”红药说道,把小花交到苏九龄手里。
苏九龄微微一笑,接过小花,神秘道:“想不想体验一种神奇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