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2)
唐吉诃德慢条斯理地、一本正经地回答:“美丽的姑娘,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你的要求实在不能满足,我已经答应完成一件事,还没完成,不能再去干别的事。对这么一件重要的事,我只能给你提这么一个建议,赶快跑到你爸爸那里去,劝他尽力继续坚持下去,等我去求米戈米娜公主批准,让我去助他。一旦批准了,你自然就不必为他的安危担心了。”
玛丽托内斯在一旁听见了,就说:
“天可怜见,等到您得到批准,我的主人早就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唐吉诃德说:“小姐,请容我去求个批准。即使他到了另一个世界,我无论如何要把他带回来。至少,我可以向要他命的人报仇,准会让那些活着的朋友们大大满意。”
他顾不得再多说,跑去跪倒在多若泰跟前,用骑士的口气恳求她,说这座城堡的主人处境危险,求她恩准他前去救援。公主惠然应允。唐吉诃德马上挎上盾牌,拿着剑,赶到店门口。只见那两个客人还在毫不留情地揍店老板。唐吉诃德到了那里,却呆着不动。老板娘及玛丽托内斯两次三番问他,要他说出既然答应帮忙,又为什么拖拖拉拉的原因。唐吉诃德说。
“我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根据兵器法的规定,我拿剑和手无寸铁的人交手不合骑士道规矩。还是把我的侍从唤来吧,这种事正是他的份内事。”
这时,客栈门口正打成一团,可怜的店老板被打得呜乎哀哉。老板娘、她的女儿以及女佣站在一旁,对唐吉诃德踌躇不前及两人打一个的情况很是气忿,简直就要气疯了。
我们暂且撇下店主不提吧,总会有人去救他的,当然,他那样莽撞,横遭毒打也活该,他做这件事,实在太不自量力了。我们还是来听听唐路易斯是怎么回答法官的话吧。刚才法官把唐路易斯拉到一边,问他为什么要步行到这里,为什么要穿这么一套不像样的衣服。那年轻绅士饱含激情地紧紧握着法官的双手,泪流满面,十分悲伤。他说:
“亲爱的先生,我就不拘礼节、开门见山说吧,我得告诉您,自从上天让我们做邻居的那一刻起,我看到了您的女儿、我的心上人唐娜?克拉拉小姐,我的钟情就全托付给她了,受她摆布了。您——我得真心实意地称您为我的父亲——如果您不阻止的话,她今天就是我的妻子。为了她,我逃离了我父亲的住所,为了她,我不顾自己的身份,打扮成这副模样,不管她走到哪里,我就要跟到哪里,哪怕走遍全世界。她是北斗星,给我指明前进的航程;她是靶子,我的一切希望都朝向她。她的确从未听过我对她吐露真情,不过,她的眼睛可能已猜到几分,因为她看过我的眼里饱含泪水。您知道我的财产和身份,先生,要是您对这些感到满意的话,我就把这一切全奉献给她,你就马上将我当作您的儿子。如果我父亲另有打算,一时不同意我的选择,那未,只要等待些时日,总会有些转机,时间会让他改变想法的。”
这多情的小伙子讲完了,法官对他这样得体地披露自己的感情甚感惊讶。可是,事情来得这么突然,又出乎意外,他实在也不知该怎么办。他没多说,只叫那小伙冷静下来,去跟佣人们说一说,让他们当天先不回去,好考虑怎么做才更合适些。唐路易斯听了,很是感激,说什么也要吻法官的手,吻着时,眼泪如注,全滴在法官的两手上。别说法官,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之感动的。法官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马上明白这门亲事对他女儿是多么便宜,眼看女儿就会因此荣华富贵,不过他对唐路易斯的父亲是否会同意这门亲事深表怀疑,他知道,他父亲是要在贵族阶层里给儿子找个门当户对的。
这时,客栈门口的冲突已告一段落。唐吉诃德的好言相劝比威胁更有效,两位客人已把欠帐付清。唐路易斯的家人在等着法官同他们的小主人的谈话结果。真是神差鬼使,就在这时候,那个被唐吉诃德夺去了曼布利诺头盔、又被桑丘换去驴子的全副鞍辔的那个理发师到客栈来了。当他灰溜溜地牵着牲口走进马厩时,看到桑丘正在修补驮鞍。他一眼就认出桑丘,便走上前去,一把抓住桑丘,说道:
“啊,贼爷爷,你这个无赖,我终算把你抓住了。我驴子身上的全副行头不是全给你抢去了吗?”
桑丘冷不防被人抓住,又挨了这顿臭骂,便一手紧紧抓住驮鞍,另一手恶狠狠地朝理发师的脸上打去,打得理发师满嘴流血。尽管如此,理发师还是紧抓驮鞍不放,还大声喊叫着。他的喊声,还有两人的撕打,引得店里的人全围了过来。那理发师继续喊着,他说:
“先生们,我以国王的名义请你们帮帮我,这个无赖在路上抢了我的东西,现在我抓到了赃物了,他又要杀我。”
桑丘说:“你胡说,不是拦路抢劫,这是合法的战利品,是我主人唐吉诃德在战场里赢来的。”
唐吉诃德本人这时也露面了,很为侍从这种处事方法骄傲。他从此把桑丘看作一个有志气的人。决计一有机会就封他做骑士,觉得他的勇气一定会为骑士道添辉增彩的。那理发师还在那里说着,要证明那东西就是他的。他说:
“先生们,这个鞍垫当然是我的,就像我终会死去一样确凿无疑。我认得这个鞍垫,就像它是我生的、是我养的一样。还有,我的驴子也可以给我作证,把鞍子放到它身上试试,如果放上去不是合得一丝缝儿也没有,那就说我在撒谎好了。还有哪,先生们,就在那同一天,他们不但抢走了我的驮鞍,还把我的一只从未用过的崭新铜盆拿走,那只盆子花去我一克朗啊!”
唐吉诃德实在忍不住了。他拦在桑丘和理发匠之间,将他们分开,又把驮鞍放在地上,让大家看个明白,等到事情有了最后结论了,再作处理。他说:
“在场的各位尊贵的先生,你们应该明白,这位好侍从所坚持的是一个多么明显的错误!你们应该注意到。他把那东西叫做盆,实在太贬低了。他所说的盆儿,过去、现在、将来,一直都是曼布利诺头盔,那是我在战场里从他手里赢过来的,通过较量,我合理合法地成了这个头盔的主人。至于这个驮鞍,那就不关我的事了。这件事,我只想作点解释,我的侍从求我,他说这个被打败的胆小鬼的坐骑上有些配备,他要求拿来装点自己的坐骑,要我批准,我批准了,他也就拿了。至于马鞍子怎么又变成了驴子的驮鞍,没有别的理由可供解释,只能说这种变化在游侠骑士中是经常发生的。为了证实这件事,桑丘,快,快跑去,把那个被这位侍从说成是盆儿的头盔拿来。”
桑丘说:“哎,我担保,要是您想为自己辩护的就是这么一点的话,那个曼布利诺头盔只会是一个道道地地的盆子,就像我们的马鞍子分明就是他的驮鞍一样。”
唐吉诃德说:“照我的吩咐去做。我就不信这座城堡里的一切东西都会受魔法所左右。”
桑丘把盆子拿来了,唐吉诃德双手接住,说道:
“请看看,先生们,这个鲁莽的侍从有什么脸来证明这是个盆子,而不是我所说的头盔呢?现在,我凭骑士道当着各位发誓:我承认,这就是我从他那里赢来的那只头盔,没增加一点东西,也没减少一点东西,丝毫没变。”
桑丘说:“我也可以起誓。我主人得了这东西,只用了它打了一次仗,就是释放那群不通情理的划船奴隶的那次,由于同样的原因,那些奴隶向他丢石头,要不是这只盆头盔保住他的脑袋,那雨点般的石头一定会把他打得脑浆四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