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在这样非正式的比武擂台是很严肃的一件事,在下面的维持人员都纷纷走了上来,台下观众鸦雀无声。
陈慕凡像个木头一样,呆愣的站在台上,好久都没反应过来,毫无反应,任由官府人员检查讨论,最后认为完全合理,何凉的竹杖带有毒药,并且有灵符加持,碰到就会身中剧毒,要么重伤,要么身陨,情急之中使出杀招也无可指责。
陈慕凡呆呆回头看了一眼,迈开麻木无知觉随后战栗不止的双腿,我,我,我杀人了?
在擂台下边的一处木凳上坐了下去,道:“师父,我杀人了。”
寇神想要宽慰这个还有些天真的弟子,但一时之间想不出言语,只能任由他开悟去。
陈慕凡只觉得天旋地转,众人的言语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的眼里,脑海中只有刚刚死去,何凉的动作声音,一个活生生的人,会生气、会狡诈、会有小心思的人就这么在自己的手上葬送了。
呆呆坐了许久,最后才回过神,道:“杀人的感觉,真不好受,师父我以后还会杀人,对吧?”,陈慕凡觉得心中好像有东西在崩塌,是他以前天真的想象在褪去,修仙习武的残酷一面露出了冰山一角,而这让他吓得木楞,生出了退却之心。
“嗯。”寇神的语气冷静近乎有些淡漠,道:“下一场我替你比试吧,你现在状态不佳,怕反被误伤。”
陈慕凡两眼空洞无神,随意打量着四周,过了许久,才回道:“不,这是我自己选的路。”
咚得一声巨响,锣声又起。
站到擂台之上,木板的血迹早已被拭去干净,只有刚才战斗留下的蛛网裂纹还留在地上,再次站在此处,陈慕凡竟然有恍如隔世之感,尽管以前也会和家族中人有不少实战演练,但终究还是点到为止,像今天这般全力一搏稍有不慎就可能命丧当场的战斗,还是第一次。此刻,陈慕凡握剑的右手微微颤动,从剑柄处传来的冰冷触感如此虚幻,抬头扫顾四周,看到神情各异的众人,觉得他们是如此遥远。
太阳光十分耀眼,周围景物都在摇晃带上蒙蒙幻影。
“傻孩子,专注当下,不然受伤的将是你。”
“嗯,只是有些恍惚,心中有所阻塞。”陈慕凡低声对着寇神回应。
对手却没有顾忌陈慕凡的感受,一名身穿动物毛皮制成的短裤男子,光着上身,露出黝黑结实的肌肉,站上擂台,手里拿着两把弯刀,嘴里念念有词,叽里咕噜的讲着晦涩难懂语言,那是南疆的部落所流传的古语。
随后对方,像是要狩猎一般,扎着马步,摊开双手,咿咿呀呀、嚯嚯呼呼的吼着,看起来就像在跳着一种诡异的舞蹈,陈慕凡此时也不着急,站在不远处盯着对方的步伐,把剑靠在背后。
“这是个愣头青吧,这是南疆部落特有的战斗舞,跳完之后,施术者的气势也会达到最强,居然不抢攻?”
“这种舞还兼具防守进攻,就算此时冲击,打断也要费些功夫,更加遑论之后了。”
“喂!你快打啊,楞在那里干什么?”
擂台之下的观众看到陈慕凡纹丝不动,有些不耐烦,纷纷叫嚷。
陈慕凡还是紧密着双眼,盯着对方的步伐。
约过了一盏茶,南疆来的土人,苗久,终于结束了舞蹈,口中叫喊着古怪的言语,两把弯刀交叉挥舞在胸前,道:“越国人,为什么不攻过来?”
“你耍完了吗?”
“嚣张!”土人苗久仿佛误解了陈慕凡的意思,大为恼火,接着自己已经达到最大的气势,冲了过来。
一雁飞空
陈慕凡凌空一跃,随意使出,苗久的弯刀在胸前交叉的一瞬,刚好与长剑相撞发出叮当一声,平白闪了几个火花,苗久此时心中大骇,自己实力已经炼气期八层,借助战舞气势无限逼近筑基期,为什么眼前这个少年的攻击能与自己打拼?
啊!苗久嘶吼一声,上下齐进,左右手轮换着进攻,陈慕凡的应对却流畅无比,向前进一步与苗久的右手弯刀相抗,让后者的身形为之一顿,又后退一步与左手弯刀交手,再向前进一步之时,陈慕凡的步伐已经占到优势,苗久手上的动作因为脚步凌乱反倒威力失了两分,此消彼长,陈慕凡仗着炼气期七层的实力,和他打得有来有回。
看准时机,又来了一招长衣沾水,飞叶剑与手臂成一直线,像一条灵活蛇类,在积极爬行,左右灵活摇摆,把苗久的两柄弯刀压得踹不过气,招架不住,苗久心中难免泄了一口气,自己已经是在最好的状态了,为什么还是不能战胜对方?反被对方压制?一念至此,苗久的刀势为之一松,陈慕凡把长剑往旁边一摆,对着苗久门户大开的身躯点穴上去,让后者吃疼扑倒在地。
“我认输!”随着苗久的喊声,陈慕凡也将长剑抽回腰中。
台下观众有些不解,这也太快了吧?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呢,怎么这个人突然就认输了?倒是有些人不管怎么样,看见赢了就鼓起掌来,响起一片稀疏的掌声。
“越国人,为什么?我的实力明明远胜与你,为什么最后输的是我?”
本来想要走下擂台的陈慕凡闻言后转,面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道:“我刚才等你跳完战斗之舞并不是在托大,一,我正在领悟心中一闪而过的剑意,二,你手上功夫十分娴熟,弯刀使用技巧在我之上,但你的步法简直一塌糊涂,或者说你长期适应山中的战斗,脚后跟不自觉提起,在擂台之上优势变成劣势。”
“两下合计,我击败你也并不是难事了。”陈慕凡说完之后,转身下场,只留下呆呆的苗久沉思了许久,脚步缓慢的挪动身子,刚才陈慕凡所说的两句话也给了自己一点契机,苗久正试图领悟其中,战斗靠的不仅仅只是实力强大差别,细微的因素也能演变成结果的天地之别。
之后的擂台乏善可陈,领悟一丝剑意的陈慕凡又仗着有改良过的连云剑法,在炼气期可说已无敌手,栖凤镇炼气期的彩头如愿来到陈慕凡的手上,碧绿色的筑基丹,被他用手帕好好包裹住。
.......
擂台结束之时,刚好也接近傍晚,陈慕凡和龙在野两人一起步行到了九峰客栈,陈龙虎等人不敢向前,只能再丢下几句无关痛痒、试图挽回脸面的狠话,狼狈离开。
龙在野将茶杯倾满,礼貌周全的捧给疲惫不堪的陈慕凡,道:“今天是你第一次生死之斗吗?我看你居然在擂台上领悟了一丝剑意,着实罕见。”
“说来惹你笑话,这确实是我第一次生死之斗。第一次杀了人,滋味实在不好受。”陈慕凡要不是怕耽误事,还真想点它三四瓶老酒,喝他个天旋地转、日月无光,来暂时忘记今天的遭遇。
“是啊,可是修仙界的众人却为了奇珍异宝、内功外招而嗜血残杀。”龙在野重重呼出一口气,将茶杯举起,喝酒一般囫囵吞了下去。
陈慕凡看他似乎有些伤心事,也生起好奇,进一步打探,道:“可是因为问道观而生起这般感慨?如此说来你也甚是艰难,独自一人游历。”
呼,龙在野重重吐出一口气,道“想我的师门,问道观,也是安州的一处显赫门派,侥幸得到一根八千年龙须人参,以为可以炼制“破障定心丹”,为师门再添几名元婴道士,没想到大福反倒藏着祸根,师门叛徒纠结北狂刀堡的人在夜中潜伏进来,肆意屠戮,掠取奇珍异宝无数,观主被贼人所杀。”
龙在野双手攒的紧紧,显然气闷不已,陈慕凡提起茶壶,为他再倒一杯茶水,龙在野道:“墙倒众人推,本来与问道观交好的门派不仅冷眼旁观,还纷纷前来问责,说道观败坏了他们的名声,要求我们离开二泉山,真是可笑,他们不就是想趁人之危,夺取便宜。”
将茶水嘬饮一口,接着说:“一时情急啰嗦了这么多,实在失态。”忽然反应过来的龙在野脸脖有些微红,虽然谈的投缘,但自己还是啰嗦多了几句有些失态。
“游兄何必为此道歉,只是不知道你今后有何打算?”陈慕凡听完他的一句话之后,不禁对这位年龄与己相若的少年心生好感,有意替他引荐,他既然是灵脉期,进五行门也不是难事。
“说来不怕你笑我痴颠,因为师门遭遇。我见修仙界众人都为天地灵药、奇珍异宝所着迷,想要不借助丹药修炼功法、法宝神兵,看看自己能到何种境界,留下一番记录告知世人,至少能让修仙界的争斗减少一分。”
陈慕凡再三沉吟,一方面看见龙在野心愿淳朴善良,不想打击他,一方面又想作为旁观者提醒两句,不想他耽误自身修行。
最后开口道:“可是就算修仙界能够有不借助丹药就可飞升的功法,但人们还是会为了修炼速度加快而使用丹药,另一方面,修仙界的人还是会为了战斗增益或疗伤之用而收集药材。”
“对,你刚才所讲我也想过,只是终究还是能够有所缓解。”龙在野又将茶水喝了一口,其实刚才这番回答他的心里也没有底,他游历四方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陈慕凡也知对方是个聪慧之人必然有他的心结在此,也就将话题岔开,又聊到剑法上面去了,龙在野也曾习过剑法,两人又意气相投,聊的不胜欢喜,相见恨晚。
直到月上梢头,两人约定明天一起再去擂台,陈慕凡才依依惜别,走向了自己所住的客栈,在晚风渐起的长街,向着寇神问道:“师父,你觉得龙在野的想法怎么样?我要再劝他一句吗?”
“虽然天真倒也是个纯朴的少年,算了吧,修仙本就是各自机遇,或许他真能成功开辟一条新的修炼之法呢?倘若他真能靠这渡劫飞升,道心必然坚固,到时或许又一位仙帝出世也说不准。”
“仙帝?”
“仙分小满地仙、通天大仙、大罗金仙,就算到了最后境界,众人也会有实力差距,能够凭借战斗,扬名仙界之人,会被尊称仙帝,算是对实力的一种肯定。”
“那现在有多少位仙帝?师父你是不是?”
“哈哈,我不是,我和一名仙帝交过手,一线之差而落败,仙界现存七八名吧,其中几位要么避世许久,要么去向未明。”
说话之间,陈慕凡也到了客栈之中,将药材包裹取下之后,又是一顿忙活,挑水烧火。店里的伙计此时正是休息的时候,捧着大大的陶碗,津津有味的吃着面条,腮帮子鼓起,饶有兴趣看着这位年轻人的动作。
陈慕凡道:“师父,别人发现了药材的奥秘会不会节外生枝?”
经过今天的事情,陈慕凡开始保持警惕,炼药这门术法本就稀缺,要是让人误认自己精通药理且发现自己实力弱小,怕是免不了生出一些事端。
“并不会,第一天我给你的是解除秘咒的药物,对其他人没有效用,这一次的药物,我是根据你自身筋骨所配,关键之处在于筑基丹,其他人不会如此巧合发现其中精妙。”
“这样运用丹药终非正途,或许我该择日教授你炼丹之法。”
“咳......咳......咳......”陈慕凡正手里拿着竹筒对着灶头之内的刚刚燃起的小火堆吹气,店里伙计有些懒惰,柴堆里藏着一些湿润的木柴,此时烟雾大起,把心情有些激动的陈慕凡熏了个够呛。
“师父,我真的有炼丹的潜质?”修仙界中有人可以不艳羡阵法,可以不艳羡符隶,可以不艳羡法宝,唯独丹药是所有人都炽热眼红,多多益善,也为此发生过不少械斗,又因为入门艰难,炼丹师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听闻自己能够成为炼丹师,陈慕凡眼睛发着光,差点就欢呼雀跃。
“你五行俱全,当然可以成为炼丹师,只不过还要替你解开火灵根。不要高兴太早,炼丹师对你感悟天地并无多大裨益,还是不要耗费太多心神在此。”
“师父你当然说得对,但常人对修仙的总结:地侣法财。弟子出身卑微,身上哪有那么多的银两和药材来使用?只能希望掌握炼丹秘诀,再用丹药和人交换所需。”
“或许吧,我自小就因为根骨极佳而被师父相中收为关门弟子,还从未为药材之类担心过,炼丹之法也只是兴趣所至。”
“师父那你炼丹水平怎么样?”
“一般吧,在仙界前十名之内。”
提着水桶往锅里倒水的陈慕凡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一般和仙界前十可以连用的吗?仙界就二十个人炼丹?
“师父你也太谦虚了吧。”
“这些闲话可以先放一边,我和你说一下以后的修行方向。”寇神语气开心。
“在化神期之前,我不能教授你仙人的内功心法,你暂且先在五行门学习,待到灵脉期,我教授你“神魔决命剑法”中的三招,借此你应该可以在化神期之下纵横无敌。”
“师父要不你把全部的“神魔决命剑法”教授给我吧?”
“哈哈哈,你啊你,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要是全部招式俱全,那神魔决命剑法就是完整的仙法招式了,我也只是侥幸翻阅过,看过其中三式残招而已,等你修炼之时,只怕还会因为修炼太过严苛,求我再换一套。”
“呵呵。”陈慕凡被寇神的一番话说得有些脸红,自己这几天确实好像得意忘形了,遇到仙人就百般索取行事有些轻浮,只怕日后要生出懈怠之心。
“除内功心法、外功招式之外,还有七门常见术法:阵法、符隶、丹药、法宝、空界、变幻、傀儡,我精通其中前四门,依我之见,你应当以阵法为首选,兼习符隶、丹药、法宝。”
“为何?”
“就像我之前所讲,到了仙界,最后凭借的还是对天地的领悟,七门术法最有裨益的无过于阵法、空界两门神通。但我对空界也就是小世界神通,未能领悟其中精义,只能够教授你如何破解。”
“变换与傀儡之术虽然在凡人九期强大,终非正途,仙人境界之后破绽尽出,即使精通也难以问鼎最强。而其余三门对你都有所帮助。”
陈慕凡将药材熬好一勺一勺舀进木桶之中,浓厚的药草味伴随热气扑鼻而来,一边开口道:“那就依照师父你的意思。”反正他也对这些所谓的术法神通毫无钻研,与其听信自己一时直觉还不如听从过来人的经验。
把锅内的药水舀得干净,不剩一滴,陈慕凡才提起木桶一步一晃的走上了楼,又再如法炮制,倒入澡盆之中,将布帕包好的筑基丹拿出郑重的放了进去,桶内的药水从黑色变成墨绿,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药香,不用触碰就可知道其中包含着巨大的功力效用。
端坐其间运用内功,不一会儿就满身大汗,只觉药水变成辣椒水一般传入身体,刺激着经脉骨肉,让陈慕凡精神为之一振。
寇神说道:“你早已练习自家内功多年,娴熟无比,经脉其实已经茁壮,早有筑基的条件,只是一直被五行相杀的秘咒所阻塞而已,昨天已经涤除一部分,如今经脉畅通,药澡之内包含筑基丹的药力,运用得法,今晚筑基成功也无不可。”
听到寇神的言语,陈慕凡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的从外界吸纳灵气,在体中奇经八脉缓缓运行,最后注入丹田,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就在屋檐之上,一名全身黑衣只露出眼睛的贼人正猫着腰,蹑手蹑脚靠近陈慕凡所在的房间,倒挂在边缘,从窗户缝隙小心勘察。
“慕凡,察觉到外面有人了吗?”
“嗯,师父我正在筑基关键时刻,该怎么办才好?”此时陈慕凡早已进入状态,桶内的灵力被缓缓吸入体内,可说正是关键时刻。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专心运行内功,我替你观察他的行动。”
黑衣人还不知道他的行踪早已被看到,用手指轻轻把窗户边缘推开一点,将一枝细细的木杆房间之内,一缕薄薄的白雾飘散进来,很快消于无形。
坐在木澡盆中的陈慕凡还是端坐其中,专心致志的运行灵力缓缓流行于经络之中。
天花板墙角处的蜘蛛也早已看到这一切,只是它还不明白黑衣人吹出白雾是何用意,张开八条腿,向蛛网中间的蚊子处走去,刚刚行到一半就身体眩晕,摇摇欲坠,片刻之后身子半倒在空中,摇头晃脑,仅仅由蛛丝牵连,又过了半刻,蜘蛛连拉住蛛丝的力气都没有,直直摔落在地上。
窗外的黑衣人,从手袖里掏出亮光闪闪的匕首,又掏出一尊羊脂玉做成的小瓶子,捻开红塞,将渗人的绿毒药涂抹在匕首边缘处,尤其是匕首尖端部分,又悄无声息把瓶子塞好放入怀中,蹑手蹑脚再次调整好姿势,左手搭在窗户边缘,右手紧紧握住匕首,双足踮起随时想要发动一次敏捷的进攻。
房间内的陈慕凡渐渐身子摇晃起来,眼皮眉毛不断皱缩,看起来困倦至极,最后头颅一松,无力的端坐在澡盆之中,看起来像是睡着。
黑衣人在外面捏起嗓子,学了一把猫叫:“喵”。
房间内的陈慕凡还是不为所动。
月光倾泻在这客栈里,凉风微微拂面,带来树叶极细微的簌簌声,一切都安静极了。
突然!
砰!
黑衣人将瓦片踩碎,左手推开窗户,一闪而入,右手的匕首杀机尽显,直直刺向陈慕凡的脖子要害,来势又快又狠,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没带着一丝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