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凶狠的卜天生带人离去,陈慕凡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自己左腹部的伤,正不断流出鲜血,渗透了衣服。这还算好的,龙在野因为受了卜天生的掌击而气息微弱,命若悬丝。
“处理一下伤口吧,这是三品丹药草灵疗伤膏,敷在外伤上效用很大。”袁迎夏手腕上的法宝一闪光芒,凭空变出洁净的布条和一尊羊脂玉瓶子,抛给了陈慕凡,随即盘腿而坐,用两手扶住龙在野的后背,源源不断输入真气替他疗伤,优雅的脸庞此时焦灼起来,显然实在担忧龙在野致命的伤势。
陈慕凡眼见对方运用自己宝贵的真气来替龙在野疗伤,一边暂时放下心来,一边佩服起袁迎夏的举止动作大方得体、侠义心肠。所谓真气是指修仙之人体内运用灵力之时最基本的力量,平时储存在丹田之中,极难修炼,并无特定功法可以增加其数量,只有突破境界之时才会多增一分。拥有的真气纵然会自然恢复,但耗时颇长,如此运用之法不但会耽误自己修炼,还会对身体有所损伤。
所以真气虽然奇妙,修仙之人也不会随意动用。
陈慕凡将淡绿色、粘稠状的草灵疗伤膏涂抹均匀在布条,小心翼翼的在腹部缠绕几圈,算是完成了简单包扎,目睹停住流血之后,也盘腿端坐开始调理自己的呼吸。
一炷香过后,陈慕凡眼见袁迎夏把手收回重重呼出一口气之后,才开口问道:“龙在野的伤势怎么样?”
“经过我运输真气之后至少性命无忧,只是他身上受灵力反噬的伤害太大,需要服用温补药物兼之静养一段时间。”
“话说你怎么会突然赶来?”陈慕凡有些不解。
“擂台结束之后,我便在江中舟家暂歇,今日清晨听闻楼下顾客谈话说起,落梅山庄昨日大批人下山,惊动不少乡民。仔细想想,卜天生素来暴虐,龙在野反杀卜坦志,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才四处打听,知道你们往这条路走了,想要和你们说一声,没想到来到此地,已经太晚。”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龙在野也幽幽睁开双眼,满脸疲惫,双唇苍白大失血色,呼吸急促:“袁姑娘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哪里的话?说来要不是我让你反噬自身,凭你的实力未必不能从卜天生的手中逃脱。”袁迎夏两目犹如一泓湖水般宁静,盈盈秋水顾盼生辉,言语间尽是温柔,绝无刚才面对卜天生时巾帼英雄的硬气。
龙在野眼帘低垂,嘴角浮现几丝苦笑:“是我学艺不精才是。”
陈慕凡看着两人似乎有暗生情愫的苗头,也不插话,只是看着他们推脱自谦、相敬相重,片刻时光觉得身上已无大碍之后,才站起身来,抱了个拳:“袁姑娘,龙在野身受重伤烦请你代为照料,今天是我入五行门考核的最后日子,待会就要启程上山了。”
袁迎夏也抱了一拳回礼:“放心,卜天生纵然有心也没有胆向袁家发难,我必定可保他周全”。
地上的龙在野反倒无奈,为什么你们这么快就替我决定好去向了?道:“无妨,我骑着踏雪,半日之后即可脱离栖凤镇地界,不必为我担忧。”
袁迎夏说道:“我袁家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不会吃你的,你再如此推脱反倒冷了我的一片衷心。”知道陈慕凡和龙在野虽然相识不久却意气相投,一边用眼目示意陈慕凡,想要他帮自己劝说几句。
看见她也是江湖子女一片热肠,陈慕凡对着龙在野说道:“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大家既然相识一场何必拘礼于此,你现在伤势重大,实在不利于骑马,不如到袁家做客几日,待伤势稍微好转之后再做决定。”
两人一番劝说之后便这么说定了,陈慕凡踏着大步往西行,朝五行门出发,袁迎夏和龙在野迤逦漫步牵着枣红烈马,往栖凤镇方向回走。
.......
别了两人之后,陈慕凡独自上山往迎客峰去,一路上哼着乡村小调,将残缺的飞叶剑搭在右边肩膀,嘴里叼着无名的野草根。现在是正午时分,午时当正,凭着自己的脚力足以在日落下山之前赶到,故此心里也不焦急。
在心里默默回想这三日的经过,真生出“一日三秋”之感,擂台上险之又险的打斗,还有五毒道人弟子的暗杀,一举踏入筑基期,结交好友龙在野,刚刚又经历一番死斗。如此突变都在三日之内发生,怎么不叫人生出恍惚之感?
五行山脉地势丰富,外围山峰便可见到秀丽景色、旖旎风光。
漫山遍野、葱葱郁郁的树木散发独特清香。
凭目远眺,远方山脉遥接青天,像是撑起苍穹的一柱柱擎天巨剑,千山万壑、高山深涧缓缓铺开,波涛翻滚的云海半遮半掩,山谷之中不时腾起云雾,打旋汇聚往高空飞升,远远的山峰形状各异,有擎天巨人状、舞袖仙女状、沉睡巨龙状,形态万千,通通拔地千尺、气势恢宏,真有仙家气象,难怪修道之人总要把洞府开在气势非凡的山脉之中。
光是远眺地际、放眼天边就已飘飘然生出超凡脱俗情绪,日夜对着奇秀造化,还怎么担心自己被俗世所牵累。
如此灵气馥郁宝地,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修仙场所。
陈慕凡心念及此,全身经脉犹如被打通一样,浑然忘记自己身上的伤,只对未知遥远的修仙江湖跃跃欲试。
.......
“那满身血污的汉子,站住!”一声霹雳将陈慕凡的雅兴打断,头上缠着一个发髻的道人出现在眼前。
身长两米开外,阔面重唇,鼻直口方,满脸络腮胡,根根胡须炸立,两只眼睛像铜铃、炯炯有神,眉毛好似两柄尖刀飞扈上扬,身穿皱皱烂烂黑道袍,胡乱塞进下裤,用一条鸦青绦牢牢拴住,脚踩千缠百绕麻草鞋。
再细细一看他的双手,怎生了得,十个关节,各个长出老茧,都像鸡蛋般大小。
陈慕凡倒想起陈龙虎,他也是惯用双拳之人,所以手上关节也有变形,但也不过长出一层老茧而已,哪有眼前人这般夸张?
再把眼光往上一抬,看他两条手臂犹如巨蟒粗大,拔树怕是要撅葱般容易。再往胸膛看去,虎背熊腰,衣襟微开露出一撮寒胆胸毛。
再结合对方突然出现的速度,陈慕凡不由心寒,道:“我是外门弟子,陈慕凡,在山下遇到贼人,打斗一番所以才满身血污。”一边把怀中腰牌递出。
黑袍道人也不啰嗦,利落接了过来,婆娑抚摸几下,便把牌子递了回去:“落梅山庄的卜天生?”
陈慕凡心中大吃一惊,没想到眼前人光是看看伤势就知道下手之人是谁,此时内心像是雷海翻腾,汹涌万分,难不成是元婴期的前辈?不知他尊号?
坏了!他会不会看出自己体内暗藏一位仙人元神?陈慕凡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要是贪心之人,怕是直接要运用元神之术,硬生生取出寇神来,一掌拍死自己免得节外生枝。
顿时像是天灵盖被打开,泼下冷冰冰一盆凉水,浑身寒颤颤,两腿软绵绵。
“是的,弟子是和卜天生交手一场,辛亏路上遇到一名散修,与他勠力杀贼,才得以逃出生天。”
陈慕凡把头都快埋进土里,唯恐这位实力莫测的前辈突然发难。
谁知对方却是大咧咧回到:“算了,反正卜天生就没干过好事。既然你有筑基期的实力,也可进入五行门,下次再遇到他,你就大喊一声报我苏打石的名号,他敢再叼你,我就一锤一锤把他脑子打灵光了。”
“知道了吗?别败坏我们五行门的名声。我还有事,走先了。”
说完话,往地上脚跟一起,化作一道黑光飞向远方。
留下陈慕凡惊魂未定,独自用袖子拂去冷汗,一边喘着大气,心中默默念道:“苏打石......”
......
又沿着绵延蛇行的山路走去,树丛中发出微微簌簌声响。
陈慕凡宛如惊弓之鸟,我就上次山而已,这次又要出现什么?却是他的伙伴石达和花小玉两人从中窜出,一看到陈慕凡满身血污便大惊失色,纷纷询问。
原来他们看到陈慕凡下山前留下的字条,还是放心不下,在竹屋里苦苦等待,到了第三日还不见陈慕凡的身影,唯恐有失,这才从迎客峰搜寻下来。
三人叽叽喳喳,吵吵热闹一阵,一起往山上走去。石达和花小玉看见陈慕凡满身血迹,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苦苦逼问发生了什么。陈慕凡想起寇神不愿被介绍的言语,为了不让他们牵涉其中,只得将事情掐头去尾,凭空捏造了一名高人。说是自己想要尝试一个药方,恰好筑基成功,又将与龙在野、袁迎夏相遇之事说出,与卜天生的生死之斗也和盘托出。
关于结怨五毒道人之事则暗藏不说,总觉说出来,敦厚仗义的石达和性格火爆的花小玉必然会与自己一起踏上孤竹峰,不愿节外生枝的陈慕凡还是选择了暗藏这个秘密。
石达和花小玉听到陈慕凡三日筑基的事,又怕他是被高人蛊惑,是要拿他做人鼎,日后准备夺舍,两人把手在陈慕凡身上摸索起来,运用内力检查状况。让陈慕凡一阵无可奈何。
有人作伴,余下的山路走的也是很快。
不多时,三人就到了迎客峰,陈慕凡先是换了一套干净衣服,一身血迹的出现在大殿之上总是不妥。将已经破裂的飞叶剑放进木箱之后,接了一大盆凉水,快速的抹拭一遍身子。
换上一套洁净衣服,这才往谷虚大殿里走去。
三日将过,有资格录取之人早已上去测试,如今大殿之上只有稀疏几人,外来门派的访客正谈天说地,泰和道人和其中几名则是在闭目养神,显然是几日的连续观看有些乏了。
捧着木盆的道士,也各自慵懒闲散坐在凳上。
“我要测试。”
陈慕凡的一番话丝毫没有让台上的人有所反应,依旧自顾自的大声说话,泰和道人倒是把眼睛睁开,看了看几眼,然后又用手扶住额头不理会了。
“筑基期一层,你叫什么名字?”
“陈慕凡。”
“好的,已经登记在册。”
陈慕凡看着面前不以为意的众人,有些落寞,自己过去两年朝思暮想,就是想要成为五行门的一员,以为会是在众人面前,威风凛凛、意气风发。
可谁能想到是这样的光景?台上的前辈都因为连日操劳,懈怠起来,完全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不将正眼瞥来,道童也是司空见惯,不闻不问,不温不火,冷冷冰冰。
这是自己日思夜想,甚至在雨夜强行筑基想进入的五行门,为什么?真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反倒觉得稀疏平常?陈慕凡低着头往门外走去,黄昏的阳光正打在他的脸上,他看到倦鸟归林,夏风将树木拂动,无边夕阳余辉将山脉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