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承修神色不变,这景愈生也松了口气。
“景先生,府内已经为先生备好了卧房,先生劳累一天了,可先去休息一下,看还有什么需要,随时与李某说。晚些时候再去为小女诊脉也不迟。”
李承修看着景愈生跟着小厮走远了,才又唤人来,说:“去,把今日那三个姑娘连同她们的家人一起送出去,给他们些田产和银钱,不要亏待了,让他们离开青绵,越远越好。”
“是。”小厮回着,但似乎非常不解,“老爷,明明那三位姑娘身体都无任何不适,为何独独留了这位景先生?”
“第一位先生有些气魄,但也着实耿直了些。另一位小聪明太多了,而且也太贪得无厌了些。至于这位景愈生,喜好贪点小钱,懂得适可而止。”
“宁集懂了。”正是李承修最贴心的小厮宁集。
酉时。
那位景愈生跟着李承修来给李宜允看诊。
李宜允隔着帘子探出纤纤玉指和一小节藕似的手臂来。景愈生着实没从脉象里看出什么来,但又贪银钱,想想自己好不容易才能从那么多人里脱颖而出留下来,可舍不得就这样离开李府,于是硬着头皮求说,亲看李小姐的眼睛。
李承修允了,于是李小姐从帘子里走出来,解了白纱,露出眉目来。景愈生左看右看,连这眼疾是什么导致的也没看出来,心里七上八下的直打鼓,为了这好吃好喝好茶水也只得强装镇定,脑子里不停地转。
听说这李小姐并不是生来就是个盲的,而是小时候被毒蛇咬了之后才失明的。
一番查看下来,什么也没看出来,但他这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于是说:“小姐是因为体内还残有毒素,长年累月,又虚耗了身体精气,故而无法视物。我且开个方子,先为小姐仔细调理,补上身体亏虚,然后再排出体内毒素,小姐便可痊愈了。”
“好,辛苦先生。”李承修姿态放的很低,礼数很周全。
景愈生就很有仙气儿的往那一坐,有眼力见儿的小厮连忙铺好纸张,研好了墨,双手奉上了笔。他就很神神叨叨的写一个药名,皱着眉毛想一会儿。事实上他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用药才能让人看不出端倪,又符合他神医高人的身份,着实纠结!得细细斟酌。
好容易写完了之后,小厮领着回了给他准备的卧房,不一会儿,有人送上晚膳来,好不丰盛!
景愈生一边心里直呼这李府果然财大气粗,这李承修也不过尔尔,一边对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大快朵颐。
李府有这许多钱财,也太好骗了叭!能多留李府一刻就能多享一时富贵啊!
这边李承修让小厮送走了景愈生,转身进了何弦的小院。拱手道:“何姑娘,都已经安排好了,明日可否施针?”
“好。”何弦应完,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说,“让容安公子来帮忙打下手吧。” 打下手的人肯定是要有的,娘亲那样的人自己一个人都忙不过来,得自己来帮忙,更何况自己呢?只是犹豫要不要容安公子而已。
见一面少一面,能看见的时候还是多见见吧,只要能看看他就好了。
李承修想了想,答道:“好,我去与容安公子说。何姑娘可还有什么要求?”容安如此爱护宜允,定是愿意的。
“那就再叫一个丫鬟擦汗吧。”何弦想了想,“银针一应的东西不是都备好了?”
“……”容安公子擦汗……确实不妥,是得要个丫鬟擦汗,“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那也就没什么了。”
景愈生只需每隔一日,隔着帘子去请一次脉,开不开方也全凭他自己斟酌就好,也没人管他。景愈生又在心里直呼,这李府里的差事真是轻松极了!听说李承修极爱护这个女儿,但今天……虽然看不出来哪里不妥,对自己这个神医招待也非常稳妥到位,可总也感觉哪里怪怪的。
第二日,容安照例捧了盒城里糕点铺子新出的点心,携了本文集来了李府,刚踏入大门,就被宁集叫了去。不过盏茶功夫,从李承修书房出来了之后,径直去了何弦的小院。
何弦正坐在院子里研药草,看到容安来,没来的及反应,容安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何姑娘,何姑娘肯施以回春之术,容安感激涕零,此生无以为报,日后只要何姑娘需要,容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像一把小锤子,在何弦的心上一下一下的敲,敲的何弦的心钝钝的疼。
“好。”干脆利落,丝毫都不矫情。
午膳后,约莫未时过半。
“这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茶茶,行事稳妥,你看她来擦汗行不行?”李承修问。
何弦只应了,也没有看她,反正也只是觉得不太合适与容安公子以及熟睡的李宜允独处一室才叫来的人,管她是哪个又有什么关系呢?
卧房里照的通明,李宜允已经喝了药,睡的熟了,银针像线那么细,明亮亮的。
容安捧着针包,端着烛火,茶茶扶着李宜允的脑袋。
何弦的鼻尖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盯着针尖刺入皮肤,手稳稳的细细的再把针捻入肉里。一针又一针,面上的晴明穴、攒竹穴、四白穴……头上的神庭穴、百会穴、听宫穴……有深有浅,密密麻麻的把李宜允扎成了刺猬一样。李宜允时不时的痛苦的想要挣脱,都被茶茶给按住了。
容安在旁边看的心疼不已又心惊胆战。这治病之法也太骇人了。骇的他不敢说话,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等到该针灸的穴位都捻入了银针,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时辰了,何弦仿佛瘫了一般软软的坐在了地上,一点儿都不大家闺秀。
容安也汗流浃背了,大多是紧张吓得。他可从来都没见过一个人的脑袋上扎那么多针的。原来允妹妹过去这一年竟是受了这许多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