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战斗究竟打了多久,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只记得和江无涯一起,向着一个方向拼命突围,可眼前永远是无穷无尽的人。
当突出重围的那一刻,我累倒在地,再醒来的时候,看到身边躺着的江无涯,浑身鲜血已经干涸成暗红色,整个人一动不动,如同死了一般。
我扑上去,拼命摇晃着他的身体,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口中不停地呼喊着:“你醒醒,江无涯,你不要死……”
许久许久,在我哭到嗓音沙哑的时候,他的手指忽然动了动,接着,抬手握住了我的手臂。
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嘴唇一启一合,虚弱地说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吵,我都去鬼门关转一圈了,硬生生被你吵醒了。”
见他醒来,我喜极,却又怕被他看出来,报以嘲笑,遂推了他一把,佯装生气道:“活得好好的,干嘛装死,你要是死了,我可不给你养儿子。”
我这一推,似乎正碰到了他受伤的地方,他吃痛的“嘶”了一声,而后费劲坐起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树上。
而后抬头看着我说:“熠尘可是连娘亲都叫了,而且我可是为了保护你才伤成这样的,你还不帮我养儿子,你良心过意得去吗?”
我生怕对上他深情的眸子,连忙故作不在意地转身,说:“我去帮你找些水来。”
便连忙逃离了那里。
他拼命护着我的样子历历在目,让我的脑袋里一片混乱。
我所有的认知都告诉我要为自己而战,为活着而战,为走出地狱而战。
我曾经见过的人,除了想利用我的,便是想杀了我的,像这样奋不顾身保全我的,江无涯是第一人。
不知不觉间,嘴角扬起一个笑容。
也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我不再是冰冷的了。
江无涯成功了,用他的一股傻劲儿,用他的坚持,彻底融化了我。
我取来水,喂他喝下,他精神也恢复了不少,甚至连身上的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我不可思议地指着一处正在愈合的伤口,说:“怎么会这样?难道你不是人类?”
江无涯笑着说:“怎么可能,我只是天生自愈能力比别人强一些罢了,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那这可真是一个好用的天赋啊。”我由衷地感叹,如此一来,无论受多重的伤都能自己恢复,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
看我一脸羡慕的样子,他抬手拍了一下我的脑袋,忽然轻声说:“我护着你,不是因为我有如此的恢复能力,哪怕只有一条命,哪怕会死,我也会护着你。”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还是说,你对每个人都一样?”
他将双手放在脑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笑着说:“大概是因为,你像极了曾经的我吧,所以,我所受过的痛苦,便不想你再受第二回。”
听他如此言语,我不由得冷哼,若说痛苦,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地狱的十年磨砺?
这些生活在太平日子里的人,还真是会无痛呻吟。
我转念想起那拼死带出来的情报,于是从身上拿出铁面交给我的情报,说:“他们让我带来琴月国的情报并没有给出去,这次任务到底算不算失败?”
江无涯也从身上摸出一个情报卷轴,说:“虽然没有完全完成,但也算完成了一半,毕竟那边的情报带回来了不是吗。”
我盘腿坐在他的身边,问道:“你说这些卷轴里都写着什么?为什么值得我们用生命去守护?”
听我这么说,江无涯忽然换上一脸警觉的神色,说:“我警告你,不要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我们这些传递情报的人,万万不可偷看情报的内容,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由得纳罕,合着我辛辛苦苦拼上性命护送的东西,自己还不能知道里面到底写的什么,那不是太悲催了吗?
但是,第一次任务中,死在我手里的那个女人为什么就知道卷轴的内容呢?什么能看,什么不能看,岚又国还真是奇怪。
正在我发呆的时候,江无涯忽然拿着卷轴在我眼前晃了晃,一脸紧张地说:“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千万不能看,打消这个念头。”
可小孩子就是这样,你越说不能看,他越是好奇。
我趁江无涯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抢走他手中的卷轴,瞬间撕开封纸,顺势打开两个卷轴。
“鱼归,你这孩子……”
他着急地上来抢,却和我一起愣在原地。
因为那两个卷轴上,半个字都没有,全是空白。
我不可思议地将卷轴拿起来四下打量,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内容,很可惜,什么都没看出来。
我抬头看向江无涯,问道:“为什么是两个空白的卷轴?”
江无涯的神色有片刻凝固,可眨眼间又恢复正常,神色忧虑地说:“也许我们这次任务失败了,两个卷轴都已经被敌人调包了。”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说:“你的那个我不敢保证,我的这个肯定是没有调包的,你看,这上面还有我的指甲印呢,我之前不小心留的。”
江无涯伸手将两个卷轴全都拿过去,细心地卷起来,还从口袋里拿出封纸,将卷轴封好,看起来就像是从来没有打开过一样。
而后,对我说:“打开卷轴,已经是罪不可恕了,好在我能复原,你记住,回去以后不能对任何人说起。”
我不懂他为什么如此,既然是空白的,不应该搞清楚吗?
于是嘟起嘴说:“糊里糊涂的交上去,任务失败了还不是会被骂。”
江无涯轻轻拍了我一下,恨铁不成钢地说:“机密任务当然是不能直接写在纸上的,要经过特殊处理之后,字迹才能显现出来,不然万一有别人像你这样不守规矩,情报岂不是要泄露了?”
听他说得有理有据,我也不便再过多纠结,反正任务完成了,回去找师父才是硬道理。
然而我们刚回到都城,就听说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岚又国和琴月国,结盟了。
整个都城内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江无涯随手拉了个人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忽然又要结盟?”
那人见是江无涯,连忙一脸恭敬地作揖道:“江将军,您有所不知啊,因为上次的战争,琴月国已经被打怕了,派人前来求和,而且还送来了琴月国的九公主作为人质,哎哟,说起来这小公主也不过五岁的样子,就要被送到别国当人质,当真是可怜。”
五岁就要离开父母,我不禁想起自己的遭遇,深深叹了口气,问道:“那这张灯结彩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是战败国吗?迎接他们的公主还需要这样张罗?”
那人并不认识我,转头看了看江无涯,见他没有说话,料想我们关系不一般,于是对我也恭敬了起来。
他说:“本身质子是没有这般待遇的,但是君王仁慈,念及她年幼,而且又乖巧可人,便没有当做质子,只当是本国的公主对待。这番打扮,也是想让她来的时候,不要有陌生和孤独感。”
解释完毕,他向我们二人作揖后便告辞。
我不由得感叹:“君王不仅长得和蔼可亲,对待邻国的公主都这么好,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君主啊。”
江无涯点了点头,说:“是啊,把所有人都当做自己的亲人来相待,从来都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真是不可多得的仁君啊。”
我配合的点了点头,说:“的确如此,不过我们离开也没几天吧,既然要结盟了,还让我们去琴月国送什么情报?而且在琴月国的时候,可丝毫没感觉到两边要休战的气势,不然还伏击我们做什么。”
江无涯叹了口气,说:“你还不懂,有时候结盟不一定是真的向往和平,很可能只是一种手段,表面风平浪静,背地里暗流涌动。”
“可是他把自己的女儿送来当人质了啊,要是再有什么举动,他女儿岂不是很危险?”
江无涯撇撇嘴说:“琴月国的君王向来无情,他膝下儿女无数,其中九公主是废后临死前所生,最不得宠,拿来当人质,关键时候当弃子,也是做得出来的。”
我咬着葫芦嘴,喃喃道:“真是自古君王多薄性。”
江无涯抬手抢了我的葫芦,笑着说:“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的君王可只有一个王后,一个儿子。”
我又想起那老头和蔼地模样,不由得纳闷,自古君王后宫无数,就算是在战乱时代,男人的劣根性也总是有的,为何他就能如此专情?
江无涯说:“君王是个专情之人,放眼其他各国,谁家君王不是儿女成群,独独我们的国君只有一子,为王后所生。奈何王后红颜薄命,很早就病故了,大家都劝着君王充实后宫,繁衍子嗣,都被他拒绝了,他说,今生有这一个儿子,已经是上天的恩赐,既然发妻已去,就只把岚又国的子民做亲人了。”
我正要顺着他的话感叹国君的专一,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放眼望去,原来是一个老妇人在当街打孩子,下手极重。
再看那小孩儿,虽然脸上写满了疼痛,可那眼神却没有丝毫怯懦。坚强,果敢的样子,竟然让我一时间失了神,觉得这不该是个孩子的神色。
“犯了再大的错,也不能当街打孩子,太过分了。”
江无涯说着就大步走过去想要制止,可另一个身影却在他之前出现在老妇人的身侧,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棒子。
老妇人也怒极,喝到:“你是哪家的倒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