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张的躲避着我的眼神,红着眼眶,却倔强的不让泪水流出来。
许久,她跪在我面前,轻声说:“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了,那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抽出言歌的长剑,抬手抵在茯苓的喉咙上,哽咽着说:“为什么。”
她慢慢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我将剑又靠近了上去,利刃划破她的皮肤,流出汩汩鲜血,她微微皱眉,却没有丝毫惧色。
我又说:“告诉我理由,我不杀你。”
茯苓忽然笑了一声,而后,从她闭着的眼眶中流出泪水,她笑着说:“没有理由,就算你放了我,我也活不下去,动手吧,若是死在你手里,也算是让我良心得安了。”
她说着,身体忽然向前,将脖颈在长剑上划过,而后鲜血喷涌,她缓缓倒在地上。
言歌轻轻扶住我的肩膀,叹了口气说:“走吧,不要为不值得的人伤心。”
看着茯苓的尸体倒在脚边,鲜血渐渐染上了黑色的地砖,让这颜色更加的惊心。
我回想起和茯苓的点点滴滴,她的怯懦,她的伤痛,她的乖巧,她的关怀……
可如今,这一切无一不变成一把把利刃,狠狠戳着我的心房,刀刀见血。
我忽然觉得很累,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机关算尽,他们都伪装的那么好,那么精妙,让我看不出来。
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是他们眼中的小丑,唱着他们早就预设的戏曲。
我很累,我想离开这里,去一个可以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的地方,去一个可以轻易相信别人的地方,去一个,可以让我安度余生的地方。
我转身抱住言歌,他微微一愣,却没将我推开,轻轻拍打着我的肩膀。
我泪如雨下,轻声呢喃道:“师父,我想离开这里……离开,沧澜国。”
言歌似乎很为难地思考了片刻,轻声说:“鱼归,我会带你回去,不过,现在外面一片混乱,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你来做。”
我抬头,用疑惑地眼神看着他。
他继续说:“如今李义已经举起造反了,大军压境,不过,白殇之似乎早有准备,原本的突袭忽然就变成了拉锯战。白殇之这边的实力不容小觑,两边伤亡惨重,李义也已经负伤,危在旦夕,我来救你的时候,沈随风已经加入了,现在如何,我也不知道了。你还记得我给你的秘密卷轴吗?”
我点了点头,说:“嗯,我看了,说白殇之的命必须留给沈随风,所以我救了他。”
言歌又说:“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沈随风未必杀得了白殇之。”
我摇了摇头,说:“不可能,白殇之连那个侍卫都打不过,更别说是沈随风了。”
言歌说:“的确,如果单纯的白殇之倒是没什么,不过,这件事情,幽冥之地横插一手,派来了名为黛的杀手,这个人的实力……不容小觑。”
沈随风的实力我已经见识过了,而在言歌的口中,这个名为黛的人,似乎是可以阻止沈随风的存在,倒是不由得让我感叹,幽冥之地,可真是个强大的地方。
言歌认真地说:“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没办法陪你一起去帮随风,这个卷轴给你,在白殇之死后打开。你现在去帮助沈随风,诛杀白殇之。”
我接过言歌手中的精巧卷轴,藏在了袖口,而后点点头说:“放心吧,师父。”
言歌满意地点点头,带着我走出了这个密室,之后便不知道跑去哪里了,而此时的王宫,已经不是我前日见过的王宫了。
虽然是夜晚,但漫天的火光还是让遍地的尸体、血迹清晰可见,整个王宫哀鸣遍野。
我想起言歌说过,李义负伤了。
顺手抓了个从身边过去的士兵,问道:“李义呢?李义去哪儿了?”
那人似乎认识我,连忙回话说:“老将军身负重伤,已经被带去诊治了,现在……现在什么情况,属下也不知道啊。”
负伤变成了重伤,我的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
那可是沧澜国唯一真心待我的老人,我决不能让他有事。
我手中的力气又加了几分,那人知我动怒,又结结巴巴说:“您放心吧,老将军只是昏迷了,没有生命危险,若是救治的话,应该也走不远,在王宫附近找找,肯定能找到的。”
我看他脸上似乎写满了“求求你,放了我。”的神色,也不愿意与他多费时间。
刚一松手,那人便像是得到了特赦一般,连蹦带跳地跑远了。
我闭着眼睛,调动灵力,渐渐扩散范围,探知沈随风和李义的所在。
不多时,便找到了沈随风,他正在王宫正殿的位置,一起在那里的还有一些灵力很强的人,包括一个……我似乎很熟悉的人。
而李义在王宫附近不远的一个客栈内,虽然气息奄奄,但身边有人为他疗伤,呼吸平顺,应该是没有大碍。
这么看来,应该是沈随风那边更危险,思考片刻后,我便向着沈随风的方向进发了。
待我抵达的时候,现场是一个很有趣的场面。
沈随风懒得和其他人浪费时间,只一门心思地追杀白殇之,白殇之一边应对,一边逃跑,而一群黑衣人则追着沈随风,以保护白殇之。
沈随风厌烦极了,便要将那些黑衣人全部杀了,没一会儿功夫,就只剩下一个实力最强的黑衣人跟沈随风玩起了猫抓老鼠。
料想此刻也不是看热闹的时候,我便闪身加入了战局,将那个黑衣人和沈随风隔开。
沈随风向我报以感激地眼神,而后又和白殇之缠斗起来。
那黑衣人见是我,忽然怒喝道:“又是你,为什么又是你!”
我被吼得一脸懵,问道:“你是谁?认识我?”
那黑衣人也不多说,忽然向我冲过来,吼道:“既然你终究还是要站在我的对立面,那我就杀了你好了。”
她和我缠斗起来,我能感受到,她实力不俗,出手的招式也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而沈随风那边就好办多了,白殇之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不出三招,便被一刀毙命。
“白哥哥……”
白殇之被刺穿胸膛的时候,和我缠斗的女人忽然停了下来,一边喊着白哥哥,一边向白殇之的方向奔去。
当利刃拔出的瞬间,她抱住了白殇之的身体,运功为他疗伤。
白殇之看着眼前的女人,喘着粗气,虚弱地说:“孤王见过你,你出现过很多次,帮了孤王很多次,你……到底是谁?”
那女人沉着声音说:“我是黛,奉幽冥之主的命令保护你。”
白殇之苦笑两声,说:“你别开玩笑了,幽冥之地,拿钱办事,孤王从来都没有向幽冥之地求援,但你保护国孤王无数次。如今孤王已经快要死了,你还不打算让孤王知道,你到底是谁吗?”
那女人沉默片刻,依旧不为所动,冷声道:“我是黛,奉幽冥之主的命令保护你。”
白殇之知道,这个女人是不会说实话了,于是便装作已经放弃的样子,缓缓闭上眼睛,安心接受女子为他的治疗。
我抬头问沈随风:“就这样放任她吗?”
沈随风冷哼一声,说道:“没用的,他绝无生还可能,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跟我走吗?”
我心系李义,摇了摇头,说:“不了,你去吧,我还想去看看李老将军,听说他负伤了。”
沈随风似乎很意外,可意外的表情却转瞬即逝,他立刻换上认真的神色说:“那好,我走了,你注意安全。”
沈随风离开了,我也正准备去找李义,忽然,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白殇之忽然睁开眼睛,迅速抬手,瞬间扯下了黑衣人的面纱。
与此同时,我也愣住了,因为那张脸的主人,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而更让我意外的是,白殇之居然脸色大变,一口血喷了出来,意外道:“司棋?为何是你?”
我抬手,指着那个女人,结结巴巴地说:“司棋?你……你不是……”
“柳良辰对吧?”
她忽然抬头看着我,那副神情,绝对没错,就是我认识的,两年前就已经死在国师剑下的,柳良辰。
再看白殇之,一口鲜血喷出后,原本被柳良辰所苦苦维系的真气也散了,眨眼间便已经行将木就。
他缓缓抬手,似乎是想要去抚摸柳良辰的脸,却怎么也使不上劲,许久后,面上舒展了一个笑容,轻声说道:“小棋,真好,还能见到你,小棋,我很想你,对不起……”
语毕,上扬的手臂重重垂落,与此同时,柳良辰的眼眶中也滑落两行清泪。
她缓缓将白殇之的尸体包在怀中,没有放声大哭,但我看得出,她比谁都伤心。
我站在这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喜的是,和我十年并肩作战的柳良辰还没死,悲的是,我居然间接害死了她最爱的人。
许久之后,我装作淡定的说:“良辰,真好,我们还能再见。”
柳良辰擦干眼泪,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说:“还好,我们早就见过了。”
对上我疑惑的眼神,柳良辰说:“当初在岚又国,我劫持了江无涯的儿子,想要取江无涯性命,那个时候我们交过手,你还放了我一命。”
旧事重提,在得知那人是她的时候,我没有半点恨意,更多的则是欣慰和庆幸,庆幸自己当年的手下留情,才能有今日的重逢。
我笑着说:“良辰,我一直很想你,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去了幽冥之地?”
柳良辰将白殇之的尸体轻轻放在地上,而后轻声说:“其实白殇之骗了你,当初就是他亲手将我送进了地狱。”
我记得白殇之跟我说过,当初他趴在墙头上,看见是相国和岚又国的国师交易,将真正的司棋和那个杀手交换的。
柳良辰接着说:“其实,是他看到的不假,父亲想要岚又国的帮助,所以将我拿去交换,白殇之原本是想救我的,但是国师开出了条件,说愿意帮白殇之坐上王位。我永远记得那片竹林,他原本带着人来救我回去,却在救到我之后,和国师交易,亲手将我交还国师。”
我愤怒地指着白殇之说:“他这样对你,为什么你还要保护他?”
柳良辰笑了笑,说:“他也是不得已的,那时候王位争夺,若是他输了,他和当今太后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我知道他爱我,但在性命与权利的面前,爱情,不值一提。而且,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遇见你。”
我砸了砸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被自己最爱的人出卖,亲手送去那个地狱,十多年后,还要这样笑着说出来,良辰她,实在是背负了太多。
她说:“我原本的名字叫司棋,大约也就注定了我今生,无论如何,都不过是别人的棋子罢了,无论是父亲,无论是白殇之,还是……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