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李义关切的眸子,我想抱以微笑,可怎么都笑不出来,只能拼命勾起嘴角,轻轻摇了摇头。
刚才还是活生生的司棋,现在、此时此刻,已经成了我手中的、冰冷的尸体,而她的父亲,此刻正端坐在大殿之内,面上没有丝毫哀伤的神色。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血气上涌,怒道:“她好歹是你的女儿,利用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她在你面前离世,你都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你还是人吗?”
我咆哮着想要冲上去将相国大卸八块,却被李义抬手拦住。
李义叹了口气,说:“这个司棋,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我疑惑地转身,看着李义,摇了摇头,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滑落:“可是,当初为了救司棋,他宁肯对祖父一跪,这样的人,怎么会……”
白殇之则迅速站到了李义的身侧,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对着相国,恶狠狠的说:“因为这个司棋,早在十二年前就被调包了,而始作俑者,就是他自己。”
他愤愤指着相国,若是眼神能杀人,相国此刻必定在承受千刀万剐。
我用疑惑地眼神看着白殇之,可他似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反而是相国那边显得比较镇定自若,笑着说:“一个女儿而已,原本就算不了什么。当初娶她母亲,就是为了太后妹妹的这个身份,谁知道她自以为自己了不起,居然敢瞧不起我,丝毫不给我留面子,哪怕是当着家里仆人的面,都对我吆五喝六的。这也就罢了,她至死都没能给我添一个男丁,这简直罪大恶极。”
早在得知相国娶了太后妹妹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了,两个身份如此悬殊的人在一起,必定是不好相处的,可我没想到,太后的妹妹,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白殇之大怒道:“就算如此,也不是你出卖自己女儿的借口。”
相国愤愤地说:“的确,我是不该如此,但一切都是司棋她咎由自取。若她能乖乖做我的棋子,愿意为了帮我拉拢势力而去联姻的话,我还是可以留她一命的,可是、可是,她居然喜欢你,喜欢我仇人的儿子,这我怎么能忍!”
我疑惑的将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转换,实在是搞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此时,白殇之忽然面色骤变,面目狰狞,脸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他低吼一声:“我杀了你!”而后便冲了上去。
那个侍卫见此,连忙要上去阻拦,却被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挡住了去路。
眼看侍卫被人拦住,相国顿时也慌了神,连滚带爬的从君王宝座上滚下来,往屏风后面跑。
可他的功夫毕竟不怎么样,没走两步,就被白殇之从身后一剑穿心,甚至连转过来的力气都没有,便面朝下,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再看另一边,挡住侍卫的不是别人,正是沈随风。
那侍卫见相国倒下,便从缠斗中脱身,在一个安全地带像沈随风抱拳道:“我的任务就是保护相国,如今相国已死,我的任务失败了,没有和你继续缠斗下去的必要了,告辞,后会有期。”
说完便转身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沈随风倒是也没有继续追下去的意思,缓步走到李义的身侧。
相国的党羽见相国已死,都知道自己跟错了人,纷纷叩头请罪,希望至少可以留自己一命。
但白殇之的狠毒又怎会放过他们,当即下令,诛杀所有叛党,一干人等,全部枭首示众,连诛九族。
这场闹剧算是结束了,比预想的要轻松一些,可我知道,岚又国真正想做的事情,从现在,才刚刚开始。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但仅凭言歌也来到这里,就可以明白,这个任务的难度,也许早就超出了当时离开岚又国时候的命令了。
告别李义,踱步回到冷宫。
刚一落地,墙角的茯苓就连忙醒了过来,一路小跑到我身边,紧张兮兮地说:“娘娘您总算是回来了,可吓死奴婢了,今晚发生什么事了吗?小王子没有问题吧?”
她一连串的发问如同连珠炮,让我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回答。
便笑着拍了拍她,说:“你放心吧,我很好,早点休息吧。”
茯苓倒也乖觉,没有继续发问,只是很殷勤地伺候我洗漱,上床,然后默默关了门出去。
我知道,今夜白殇之一定会来。
果然,夜深人静之时,门外发出了轻微的叩门声,接着,也不等我说请进,便自顾自的走了进来。
我懒得起身,只斜倚在床上,笑着说:“堂堂君王,大半夜的来冷宫,这说出去怕是不太好吧?”
原本是想喝白殇之斗嘴,缓解一下沉闷的气氛。
谁知他并不接茬,大步走进来,关上门,坐在我对面的桌子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地喝着,脸上却写满了忧伤。
我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说:“你是……想说司棋吧?”
见我如此,白殇之微微愣了一下,而后笑道:“你果然冰雪聪明,现在在这王宫里,我实在不知道该相信谁,不该相信谁,也不知道该跟谁诉说,没想到走着走着,就走到你这里了。”
我拢了拢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说:“既然来了,你便说吧,我洗耳恭听。”
见我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白殇之轻声说道:“我母亲,当今太后,在许多年前,只是先王后的一个洗脚婢,后来阴差阳错有了我,才得以封妃。她很有心机,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明明没有显赫的家庭作为支撑,却依然可以飞速晋升,没多久,就坐到了四妃之首的位置。”
我尴尬地干咳两声,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纵然太后当初是用了手段的,可被自己的儿子如此评价,倒是有些诡异。
白殇之接着说:“相国娶了小姨,生了司棋,与此同时,太后也给了他们莫大的恩典,一方面让他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子一路飞速晋升,一方面又允许司棋常常进宫,一来二去,我便与司棋这个小丫头结交了。”
我点了点头,说道:“司棋应该比你小一些吧?”
白殇之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说:“是,小一点,但是个非常自信、独立的女孩子,要比这沧澜国的所有女子,都强出数倍。她……不爱打扮,就跟你一样,总穿一些颜色极素的服饰,常被人觉得寒酸,但她不以为意,我行我素的样子,深深吸引了我。”
白殇之见到司棋的时候,他们不过都是几岁的孩子罢了,居然有这样的想法,白殇之可真是个早熟的人。
大约是察觉到我内心的想法了,白殇之笑着说:“那时候的感情很单纯,你别给我往乱七八糟的地方想。”
眼见被戳穿,我尴尬地笑了笑,示意他继续。
此后,他的脸色忽然便没了笑意,冰冷冷地说:“再后来,相国便在外面有了儿子,想要带回家认祖归宗。司棋的母亲自然不愿意,几番争执之后,便过世了,说是怒急攻心,可真相谁知道呢。太后重重责罚了相国,但苦于没有证据,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了,但下了死命令,不许那个孩子认祖归宗。大约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司相国救已经有了谋反的心思。”
我疑惑道:“可这和司棋有什么关系?她最终选择了帮助相国?”
白殇之摇了摇头,说:“不,那个人,根本不是司棋,而是岚又国的杀手。”
“什么?”我惊得一下子便来了精神,“那个司棋,居然是岚又国的杀手?那为什么还要刺杀我?”
白殇之摇了摇头,说:“大概是岚又国给她的命令吧,你来到沧澜国,难保最后不会为沧澜国而卖力,那个时候,你的能力就会威胁到沧澜国,他们想要斩草除根,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那个女人,从十二年前开始,就已经不是司棋了,是被相国亲手跟岚又国交换的。”
说到这里,我更疑惑了,我来沧澜国本身就是执行任务的,沧澜国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将我放回这里,再派人暗杀我。
我很想将问题脱口而出,但还是理智地忍住了。
转而问道:“岚又国要司棋做什么?”
白殇之迷茫的摇了摇头,说:“具体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是被一个黑衣铁面带走了。那一晚,我就在司家的院墙外,我眼睁睁看着黑衣铁面将一个女孩推给相国,然后将司棋带走,但我不敢发出声音,我想我就算冲出去也不能让相国放弃,倒不如去半路拦截,从铁面手中夺回司棋,这样,相国便再也不能利用她了。可是……我太天真了。”
我听到铁面的时候,就知道,这又是国师的手笔了,于是冷笑道:“你太天真了,因为没想到,你根本不是那个铁面的对手,是吧。”
白殇之疑惑的看着我,我摆了摆手,说:“你不要露出这种表情,那个人是岚又国的国师,肖莫,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白殇之点了点头,说:“是啊,我落败了,司棋被他带走了,去了哪里,如今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再后来,这个冒牌货就顶着司棋的名字在这里生活,虽然长得并不像,可是女大十八变,只要相国一口咬定,别人也不能多说什么。”
“可是相国到底想做什么呢?”
白殇之神色凄厉道:“他想谋朝篡位,他想让自己外面的野种坐上王位,他想报复当今太后,包括她的一切,当然,也包括我。”
而后,片刻又回复了平静,长长舒了口气,说:“事到如今,总算是告一段落了,他终于死了,沧澜国,终于太平了。”
他露出一个笑容,站起身,说:“谢谢你今晚有耐心听我说故事,我现在心情好多了,明日就会下令放你离开冷宫,你早点休息吧。”说完便转身离开。
待他走远了,我抬头看着房顶,仔细寻找许久,也没看到沈随风的身影。
“难道这小子走了?”我这么想着,便冲着房顶说了句,“沈随风,你给我下来。”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闪出,眨眼间,沈随风的脸便出现在我面前。
他饶有兴致地坐在床上,回身问道:“你觉得,他的话,有几分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