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在现代城市里会有这样的地方。尽管有巢市是个小城市,这儿还地处郊区,但这样的不该出现的眼前之景仍然让我大吃一惊:
唯一没有闪光店牌的这家书店下面竟然有着一间地窖!进门最里边,转过一个满是蜘蛛的螺旋楼梯便见到了地窖门,上边厚厚的尘土表示这下面显然不是店主用来放置什么东西的。没错,一个废弃的地窖。
不用给店主上刑审讯我也能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地窖门,注意,仅仅是“门”。
在一开始的惊讶平息后我的高智商大脑立刻弄清楚了这一切:一个小把戏。看看吧,多少人被这扇骗鬼的门吸引而来,又因为不好意思直接走开的思想买了这儿的书?不过说来还真是让人生疑,即便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我,一个学识渊博的画家,也禁不住还想去看它,好像它上面有“粮食兄弟”的藏宝图一样。
我曾经故意向店主展示了空空如也的双手表明我没有买任何一本他的书。伙计,看好了一个现代的聪明人是如何识破你的那点儿小诡计的吧!
好吧,我得承认,那个奇特的门像磁铁吸引铁一样吸引着我的求知欲。这一次,我带上上好的画纸作伪装决定一探究竟。
我的天呐!如果时间可以回流,我一定要回到那天下午,用手,或者脚,或者带钉的木棒,总之要把我从那道该死的门旁赶走!
听到我要求进入地窖作画,那个险恶的店主露出何等令人作呕的微笑来!这样不合逻辑的请求,如果他不是为了把我——一个敢于嘲笑他的智者推入无尽深渊的话,又怎么会不假思索的答应?
恶魔的微笑!他的行为多么不合理啊!要是我当时还有哪怕一点理智,又怎么会对他怪诞的行为熟视无睹?谁会用那样一把巨大的钥匙呢?谁会把足以击毙一个成年人的巨大钥匙放在贴身口袋里呢?可是我当时就像一个酒鬼遇上了绝世的好酒一样,什么都无法动摇我骇人的念头了。
哦,过来点,我的朋友,不要被我的表情吓到了,这只是开胃菜,把那瓶酒递给我,听好了!
听我说,没有进行灯火实验就迫不及待的进入地窖是多么愚蠢啊,可是这不也反映了我受迷惑的程度吗?顺着楼梯,那该死的楼梯,混蛋,那上面没有哪怕一颗灰尘!
透过地窖门射入的灯光照出多么不合常理的一幕来!再来一瓶,为什么不再来一瓶高度的酒呢?我可不会醉倒而让你只听到一半的故事!噢,你现在的样子多么像我当时的好奇心啊!该死的蛇!我没醉,我只是需要走几圈好组织下语言!
四周全是夯实的黄土,几枚钉子,没错,就是比你身上每块骨头都要硬上十倍不止的钉子,却明显是费力钉上去的——钉头像吊死鬼那样耷拉着。可就像这般坚硬的黄土墙,明显压实过的黄土墙,它不是平的!就像你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起身后却发现那里凹凸不平一样奇怪。只有魔鬼才能留下那样的痕迹——分明是用手,天晓得,前肢之类的东西掏出的痕迹,我不十分确定,我似乎看到了牙齿印。可谁知道呢,我当时一定和哥伦布一样嘴脸丑恶。
那个店长,多么险恶,请原谅我第二次用了这个词,他只配这个词!他假惺惺的从那双我发誓要戳瞎的眼睛向我成功传达了他的恐惧,我当时竟然没有识破这拙劣的演技。
不,不要酒了,接下来我该清醒点,我刚才一定是过激了。真抱歉,那杯橙汁看起来如何?富含维生素。你得让我缓缓。
我轻蔑的让他,一个在自家地窖里都会害怕的胆小鬼走开,我打算在那儿作画了。天晓得画什么,难道是那成排的宽大书架么?或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黑暗?我已经支好了画板,示意他可以去照顾店里可能出现的客人了。
那个地窖相当之大,但没有照明工具使得我一开始误判了黑暗地段的长度,保守估计我在地下可能走出了这条街,这时周围的黑暗变得更加凝实起来。忽然,我身后透过地窖门射入的光线消失了,黑暗中出现了会让任何一个愚昧的没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失声尖叫的“呼呼”声。我虽然背后流下了冷汗,但表现的一定相当镇定,回头确定是地窖门虚掩后,我便意识到黑暗中的“呼呼”声无疑与火车的地上路过有关。考虑到火车道距这条街足有一百五十米,我再次感慨店主一定是一只土拨鼠妖怪,否则这里空间怎么会如此之大?黄土上的前肢印,或那我可能看错的牙印又怎么会出现呢?
我拿着速写画板和笔,就像走在阳光明媚的花园里那样在这似乎无休止的书架和黑暗中写生。在一个极其不寻常的角度,射入的光线在不可得知的光路下交汇形成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我立刻停下脚步,手止不住的颤抖,在微弱的光下对它进行了速写。
我后退了一步,重新开始了一张速写,手抖的更厉害了。在我最辉煌的时候,这双手稳定的堪比我们伟大的祖国;哪怕是在我最不济的时候,这双手也可以像这样轻而易举地举起一大杯酒,像这样摇动而不洒出一滴来,而那个时候,它抖得就像铁轨上的沙土在火车到来之前那样。不,我不想来上一口,我只喝这杯橙汁就够了。
之后我像犯了癫病一样极其快速地改变着位置,并以更快的速度一张接着一张的速写。直到我的脚后跟重又踢到了下来的那个楼梯。
你可以想象我是怎样一下一下挪动着沿楼梯向上爬的,同时不忘向那渎神的黑暗地带出示我手中的速写板和那双帕金森病人的手。换上男人该喝的酒来!
我那时才注意到楼梯没有灰尘,真该死,我一定有几个瞬间吓到失去了意识。我知道我的呼吸中断了好几次。我的屁股终于搭上了最高一阶楼梯,我的背已经贴到了地窖门,它正虚掩着,我挡到了一些光。
可显然没有任何一个善良的神灵在意我的恐惧,没有谁帮我多挡住哪怕一丝光线。丑陋惨淡的光从我周身的缝隙里照了进来,除了油漆已经发亮的楼梯扶手外,它还照亮了一些东西。
只是看了一眼,我就知道我的灵魂已经死去了,空留你面前的这具的行尸走肉了。给我酒伙计,别在意你的钞票,求你了,我不会醉的。
在脑中无数次演练过一整套动作后,我再次确认我的手已经足够稳定来供我驱使了。我深呼吸了一下,那简直呛到我了。我背一拱,对着面前的黑暗用尽全力抛出去所有的速写纸,一双腿猛地后蹬,跃上了地板,随即抓住地窖门,像所罗门封印魔鬼那样狠狠地把它砸合上,用放在一边的板凳借力,“咔哒”一下关上那封印着狂风中操纵恐惧的门。就这么一套动作,我流的汗绝不少于一个环巢长跑。
不!我才没有颤抖,放开你的手!没有,混蛋!酒,啊啊啊——————那个店主,丧心病狂!微笑!魔鬼!
蠢货!你以为真相就是一块钱一份的《环巢周报》上胡扯的那样吗?别按着我,让我站起来,我现在清醒着呢!
什么“我市著名画家在一书店休克”,什么“善良店主及时将其送往医院”,什么“一扇画在地上的门背后的秘密”,全都在他妈的胡扯!
你以为我在瞎说吗?你竟然认为我在瞎说!就凭着那扇的确画在地上的拙劣之作?
可怜的家伙,你可以用你那小脑袋想一想,你可以去问啊,去问我的挚友米德尔帕斯啊!他可是大家伙公认的诚实人。
不,你再也问不到他了。
我在那个楼梯上借余光看到了他惊恐的颅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