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
尚老奔走出密林,脸色颇为难看。
此刻距离逃脱七鬼的追击,已经走过一天一夜,数百黑衣精锐,围追堵截,但是,没有了灵鬼的指挥,这群人如同无头的苍蝇,逐步被尚老摆脱。
趁着夜色,尚老击杀了一批人手,总算暂时安全。
奔走在宽阔的管道之上,尚老忽觉心口疼痛难忍,不由一个踉跄,一口黑血骤然从嘴巴喷出,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看到这一幕,尚老眼神中流露出许许多多复杂神情。
剧毒攻心,就算尚老有四剑阁的上好药物压制,这一天一夜的奔走,厮杀,半刻不能停息内息的运用,不出一日,必然剧毒爆发,身死异乡。
除非此刻能够回返山门,请阁主出手,尚有一线生机。
然而,此地距离四剑阁,即便是以他的脚程,也需要月余时间,方可抵达。
除非出现奇迹,能够偶遇八阶顶尖高手。
只可惜,这种想法,也只能想想罢了。
斜阳逐步落下,尚老眼睛一眯,发现远处一处村落,忍着心脏的不适,一路奔入小村落。趁着夜色,尚老悄悄摸入村庄。
兜兜转转,尚老只感觉饥饿难耐,看了一眼一家门口吊着的腊肉,尚老刚刚伸手,不由苦笑。
“将死之人,何必再去祸害他人,罢罢罢……”
说着,一个起落,走出这户农家,靠在墙边,拐杖收入怀里,就那样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这片刻的休息,竟然让尚老感觉如此心安。
太空是繁星点点,皎洁的月光洒在尚老的脸上。
此时,剧毒已然扩散开来。
尚老脸上笼罩一层淡淡的黑色,嘴唇乌黑,在这宁静中,露出一丝笑容。
“纵横江湖三十余载,扬名青峰山,进阶六阶,成四剑阁长老,半生痴习武艺功法,无妻无子……而今,已白头……”
摸着怀里的东西,尚老露出苦笑。
本以为自己六阶修为,即便落难,也能脱身,却不料,那躲在暗处的人,竟然请出了莽山七鬼。不仅自己身中剧毒,就连门下弟子也……
将死之时,尚老颇多感慨。
自己这一生,过得也算坦坦荡荡,轰轰烈烈,可为何,此刻只觉遗憾……
“呜呜……”
耳边传来一阵古筝琴声,调子奇怪,尚老半载之人,走过大江南北,竟然也不曾听闻。
前奏一过,男子的歌声,伴着古筝,随着晚风,灌入尚老耳中。
“有些爱像断线纸鸢
结局悲余手中线
有些恨像是一个圈
冤冤相报无了结
只为了完成一个夙愿
还将付出几多鲜血
忠义之言
自欺欺人的谎言……”
尚老心头不由一紧。
江湖儿女,爱恨情仇,躲不过,避不开。
想当年,自己也曾……爱上过一个女子……
而恩恩怨怨的仇杀,尚老更是亲眼见过桩桩件件。
这一次的行动,也是因为对四剑阁的忠义,无数弟子血洒当场,自己也命不久矣。
单单三句词,似古非古,却击中尚老内心。
情入苦难眠
仇藏口难言
一将功成万骨枯
邪正如何辩……
句句词入耳,尚老不由思绪纷飞。
词意通俗易懂,短短三言两语,内涵至极。
曲调更是让人听过一遍,便记忆犹新,可唱出来。
张耳细听,这曲一起,这住着百户的村庄,竟然安安静静,之前还有的嘈杂,化为乌有。
“想不到,此处竟然隐匿着一位大贤……呵呵,江湖纷乱,朝堂混沌,这世间的乱,不知多少人才归隐山林,默默无名一生。不过,这样悠闲的村庄度过余生,却是好过自己半载暴毙,客死异乡啊……”
一曲过后,耳边古筝再次传来。
不过,这一次,古筝声不再成曲,好似主人在不断试探,寻找音调。
偶尔停歇,再过不久,继续响起。
偶尔响起的一段旋律,闻之,悦耳动听。
显然,主人在编写另一首曲子。
在这恬静的村庄中,怡然自得,弄曲作乐。
忽然间,尚老起了一个念头。
比起周围的一些农夫,似乎,这一位,是可以交流的……
摸了摸怀里的东西,尚老闷哼一声,眼露精光,拐杖撑地,强自起身。
之后,寻着古筝的声音,摸索过去。
夜色之下,入眼的,是一间比周围农户宽广许多的宅邸。
张耳细细听闻,其间似乎有七八人。
弹古筝的主人,身边还有一位下人伺候着。
思索一番,尚老怀里摸索一番,掏出些许东西,一些喂入口中,一些摸在脸上。
夜色下,尚老的面容竟然慢慢变化。
原本瘦小的脸庞,鼓胀成一张标准的国字脸,显得很有正义感。
摸了摸脑袋,尚老遗憾道:“可惜了,这头发,却是装扮不了了。”
于是,顶着地中海的发型,尚老走上前,咚,咚咚,三声敲响府邸的大门。
“谁呀?!”
内间一位老者回声,不多久,门开半倚。
老者见到尚老,不由一愣。
“客有事?”
尚老咧嘴一笑,半弓一礼道:“老人家,某一路赶路至此,夜深,恰好闻此间主人琴音,颇为悦耳,故来拜访。”
老人看到尚老行礼,听闻此话,脸色缓和了些许。
“原来如此。请随某来。”
于是,门开半扇,侧身请尚老走了进来。
“贵客如何称呼?”
“某家姓尚,单名为剑,刀剑之剑。走马江湖,做的是往返护送的买卖。刚刚走了一趟临山城的买卖,正要返乡。”
“哦。听客的口音,不似此间人士吧。”
“嗯,某家是北州人士。”
“奥,那你这走的够远的啊。这一路风尘,怕是累坏了吧。”
“呵呵,都是为了讨生活,走南闯北,习惯了。”
“嗯,客先在此稍等,老朽前去通报一声。”
“不用啦,刘老,我已经来了。呵呵,听到敲门,我就知道来客人了。”
寻着声音,尚老眯着眼睛,看向黑暗中,只一眼,尚老便不由感慨。
“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但见一十六七岁的少年,笔挺身直,行走间,大气磅礴,潇洒之际。随意在脑后扎起的马尾,随着摆动,平添几分缥缈仙气。
再见少年步入大厅,眉如柳,眼似星,鼻挺如剑,睫毛却又狭长,使其原本光伟正的脸庞,多了几分秀气,平易近人之感,扑面而来。
单单一面,尚老心中便多了几分喜悦。
此间竟有如此美男子乎!
(代入感来没)
少年郎手一抖,衣袖听话后缩,露出双掌。
打眼上下一扫,少年郎不由一笑,左掌右拳,拜了一礼。
“还真是稀客啊。刘老,去吩咐厨娘,准备些吃食,我这忙活半天却是有些饿了。再汤壶好酒。嗯,对了,先端上一碗茶水,加些许盐和糖,让客人服下。”
“好的,公子。”
刘老微微躬身,随后下去准备。
不多时间,一小厮跑来,将这碗加了料的茶水递给尚老。
尚老接过,疑惑询问道:“主家为何不上茶水,反而让某先饮此物?”
少年郎一笑道:“幼时听村口的王奶说起,年轻时候,遇到些赶路的客人,风尘仆仆,在外奔波数日,一碗茶水落肚,当下暴毙。还是那领队的有经验,又借了盐、糖加入其中,余人服下,果然无事。是故,村里人多记在心里,遇到长期在外赶路的过客讨水,先要加这两味。其中缘由,某倒是不甚了解。”
尚老听闻笑着点头,喝下这碗水。
一碗落肚,内息不由运作一番,身体竟然神奇的轻松了许多。
“果然有些门道!”
尚老心中暗暗惊讶,不曾想,乡下粗鄙之地,竟然还懂这些,而这位少年郎,连这些细小之处都记在心里,足见是个善于思考,能学会用的,不是那些一肚子诗书,却半分不会用的样子货。
“那,主又从何处知晓,某是那风尘仆仆赶路的人?”
“呵呵,客这是要考一考某呀。”
少年郎一笑,尚老却是乐呵呵的跟着笑了。
“考校之说,却是谈不上,还请小主人赐教。”
“老哥虽然面容整洁,衣着得体,然肩有落叶,与那不远处密林出于同种。想来,是遇林也要钻,走的是近路,赶的是时间,嗯,也或者是其他。肘部有土,但是不多,显然,休息也没有多停留。脚下边缘沾有泥土,其中某粗略观之,不下几种。这土质,大多十里乃至更长的距离,才会变化。由此观之……”
“老哥你这走了不下数十里,乃至上百里路,一路所走还是近路,这么长的距离,还不曾多停留休息,不得不说,老哥实力不俗啊。如某所料不错,老哥手中的这拐杖,怕是内藏玄机。敢一人行走入林,走过百里,实在佩服。老哥,我说的可对?这,百里路,可算得上风尘仆仆?”
尚老每次被少年郎点出一处,便细细打量自己。
不由,尚老想起少年郎刚刚入厅,对自己的一番打量。
短短时间,此少年竟然分析出诸多线索,着实让尚老心惊,欣喜。
“此人,当真聪慧异常!实在是一颗明珠啊!归隐此地,当真明珠蒙尘!”
“当!”
尚老随手抽出拐杖中的长剑,露出半截剑身,之后一脸喜悦,哈哈笑道:“小主人当真不烦,你如此道破老朽密辛,就不怕某是歹人吗?”
少年郎乐呵一笑道:“老哥说笑了。如是歹人,怎会一短二长的敲门。某若是歹人,怕当场先一脚踹开门,遇人先杀再说。抢了东西,一把火烧光,如此,不等村中人反应,大可一走了之。哪里像老哥这么麻烦,进来还跟此间肥羊说个一三五。还要担心村里人发现,那时,怕不是还得屠村?这平白多了诸多麻烦,实属下下策啊。”
“哈哈哈哈!好好好,小友却是风趣机灵,当真让某开了眼界。某家尚剑,敢问小主人如何称呼。”
尚老笑着握剑,起身一礼。
少年郎一笑,起身回礼道:“小子斐秋,临山城斐家。”
“哦?!原来如此。”
尚老一听临山城斐家,便点了点头。难怪,此间山村,哪里可能培养出如此机敏之人。
临山城的斐家,尚老这次任务,倒是了解过,最近数年,发展迅猛,如今在临山城,也是有名的豪绅地主。
麾下弟子近几年更是逐步进入了军政两界,影响力与日俱增。
两人通报了姓名,坐下聊天。
不多时间,酒菜准备好,斐秋便邀请尚老移步,坐于园中,举杯邀明月,侃侃而谈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斐秋一笑问道:“尚老哥是北州人士?”
“然也。”
“那,不知北州针林郡的山参,功效如何,家里有位老人,最近身体不甚利索,听闻那边山参功效奇特,不知传言真否?”
尚老一愣,放下酒杯道:“针林郡哪有什么山参,那里一片穷苦,只有战马勉强一用。要说山参,还是黑水郡的好,十万大山的野山参,功效极好,即便是对修炼者,也有好处。”
斐秋一拍额头道:“哎呀,却是记错了。”
尚老乐呵呵端起酒喝了一口,忽然一笑,指着少年郎道:“嘿,你个小猴子,套我话!”
“嘿嘿。”
斐秋乐呵呵一笑,端起酒水道:“来来来,喝酒喝酒,我真是记错了。”
鬼机灵的斐秋,这次试探过后,之后又询问了诸多北州人文,尚老一一回答,准确无误。至此,斐秋才打消了内心的疑虑。
而斐秋几次不着痕迹的试探,其中的门道,尚老也是一清二楚。虽然这么一问一答,显得不太礼貌,可闯荡过江湖的尚老,对这名叫斐秋的少年,更加欣赏。
单单这机灵劲儿,尚老可以说,这么多年,没见过几个!
不由的,内心的心思,又活跃了几分。
放下内心疑虑的斐秋,不由开始询问尚老闯荡江湖的见闻。
而尚老也乐得将自己遇到的事情,改变几分,之后讲给斐秋听。
这些亲身经历的事情,没有多少假,再加上尚老口才不错,一时间,也让斐秋听的入迷了。
一老一少,在这院中,谈性甚浓,只短短时间,二人竟然有种一见如故,忘年交的感觉。
菜早已被下人撤下,尚老品着杯中酒,默然一会儿,啪一下,将酒杯放在石桌上,之后看着斐秋,缓缓开口。
“小兄弟,老哥我有一事相求,还请小哥答应。”
斐秋听闻,一口喝掉杯中浊酒,只是看着尚老不答。
尚老看到,又是一笑。
“实不相瞒,某乃北州四剑阁护阁长老,尚孟波……品级,六阶!”
话音一落,斐秋瞳孔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