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天气多变,不知从哪儿飘来的几朵云,遮住了大半的阳光。
奉旨进宫觐见的官员们纷纷散开,各安其命,唯留下褚家父子,一站一跪。
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才见着常年公公出来传话。
“褚尚书,褚司正,陛下与彧硕亲王在御书房内议事,今日怕是不得空召见二位大人,若是无其他要事,褚尚书便可以先行回府了。”
“有劳常总管。”褚世和笑着送走了常年。
寒冷的秋风冲进鼻子,褚宸逸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呼出几口热气,身子也凉了几分,褚世和叹口气,干脆脱下外衣披在他身上。
带着体温的外衣裹在身上,褚宸逸顿感回暖,“您着实不必这般。我今日言语冒犯,被罚跪于此,若是让旁人瞧见您一直陪着,岂非要丢了您的脸面?”
“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你要是真觉着丢脸,就好好地受罚,勿作他想。”
…………
御书房中,内侍及时添置了炭火,轩辕禹很自然地为轩辕焘烹茶。
“若论这烹茶手艺,宫中的奉茶内侍皆比不上皇兄你啊!”轩辕焘一改方才严肃的态度,笑意吟吟地捋着额下花白的胡须。
“陛下言重了,臣估摸着外面那位烹茶手艺也是不错的。得玉书妹妹真传。”轩辕禹面无表情地说着,将烹好的茶水小心地斟进轩辕焘面前的茶盏中。
褚宸逸的生母玉书公主,一直是二人多年不愿提及的人,三人同父同母,自小活泼聪明,深得这二位兄长疼爱。后年纪轻轻为了这天下早逝。
提及这些,轩辕焘便心怀愧疚,玉书公主当时深入虎穴,也算是他一手促成。被叛军胁为人质后,也是他亲自下令放弃营救,褚世和为了保住他的名声,一力承担,在玉书公主绝望中等待救命时,放弃了最后的努力。
“好好的皇兄又提及玉书妹妹作甚?”轩辕焘的脸色不大好。
轩辕禹重重地叹口气,“臣只是担心陛下惯坏了这褚宸逸。方才在御花园中,他竟毫不顾忌地当众驳斥宁掌事,着实不成规矩。”
“皇兄搬回帝京住吧!这许多事朕还需你的帮忙,掌事院与都邢司这两个地方举足轻重,更需相互配合办事,若是任何一方出了问题,那便是大问题。”
轩辕禹站起身,郑重其事地朝着轩辕焘拱手一拜,“臣多年来有幸得陛下信任,分派重要差事。若是如今再度回京,怕是又要惹他人非议。恐影响陛下盛名。”
“朕决定之事,谁敢有所微词?如今帝京连出问题,朕甚是不安啊!”轩辕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皇兄啊!你当朕急召你进京所谓何事呢?”
话说到这份上,轩辕禹不再推辞,敛袍跪地深深拜伏,“臣遵旨。”
轩辕焘站起身,亲自扶着轩辕禹起身,随即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外边,“如今失踪案尚未了结,人犯也未处置,褚司正在此耽搁下去,怕是又要落个失职之责。”
二人相视一笑……
两个时辰过去,褚宸逸的双膝已跪得由痛到麻,双腿在他人察觉不到的范围内微微颤抖着,秋风阵阵,身上裹着的外衣早已失去了作用。
忽然膝盖处一阵痉挛,顿时唤醒尖锐的疼痛,传遍全身,他忽然一抖,身子微微向着一边歪过去,褚世和见状,连忙稳稳扶正了他的身子。
在宫中御书房前罚跪,不能有丝毫懈怠,哪怕只是身子歪了些,若真追究起来,罚跪时辰便要从头算起。
褚宸逸方才这么一歪,所有的不适感瞬间袭遍全身,双膝的酸痛更是毫无顾忌的叫嚣着,他整个身子,完全靠褚世和的双手才能勉强保持笔直。
这时,常年匆匆走来,对着二位恭敬一礼,“奴婢奉旨传陛下口谕:都邢司中,当真是无事可做了吗?”说罢,还不等二人反应,便告辞离开。
褚世和暗自松了口气,用力托住褚宸逸的胳膊,将他稳稳地扶起来。
突然站起来,褚宸逸忽然觉得膝盖酸痛感加重,双腿也止不住地抖。
他缓了一会儿,想推开褚世和的手,褚世和反倒抓的更牢了,随后一个眼神甩过去,“还逞强?!”
“老爷!少爷!”
胡翼在宫门口的马车上等候已久,见二人出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迎接,下一刻,他便看见自家少爷的腿不大对劲,在褚世和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
胡翼吸了吸鼻子,连忙搀住他的另一个胳膊。
褚宸逸不语,褚世和只解释他出来时不小心撞到了墙角。
“先回府歇歇,用红花水热敷膝盖。再泡个药浴缓解一下。”
父子二人坐上马车后一直相视无语,褚世和见儿子脸色有些差,便随口说道。
“都刑司真的积压了许多公务要处理,我派下去的人手随时会把寻找失踪百姓之事传回。再者方才常总管也点明了,若再耽搁下去,陛下和王爷怕是又要治我个失职之罪,到时候再牵连到您……”
褚宸逸说到‘牵连’一词时,忽然失去了底气,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褚家因为自己的执念,而受到牵连?
褚世和没去顾念他的情绪,反而被他公事公办的语气气得不行,几番压制情绪后,还是忍不住骂道,“你当真是以都刑司为家了?甚至抽不出半点时间回家陪陪你妹妹?!你昨日是怎么答应画儿的?”
“小妹今日有夫人陪着,我就不过去添乱了。”
褚世和气的胡须都飘了飘,随即掀开帘子吩咐驾车的胡翼道,“改道送少爷回都刑司,然后你随我回府拿些活血化瘀的药材送到都刑司。”
褚宸逸鼻子一热,看向褚世和禁皱的眉头说道,“有劳褚尚书操心。”
褚世和气急,冷哼道,“你这个孽子!为父看你是非要找不痛快才甘心!”
胡翼在前面架着马车,听到父子对话,不禁‘扑哧’一笑。
但笑意还没从脸颊上彻底消散,胡翼就觉得背后有车帘子掀起的微风掠过,还有一双眼睛似乎在深沉地盯着自己看,他不敢回眸试探,收敛情绪专心驾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