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雪送走了大家闺秀们,便开始闷在屋子里头画画,晚膳也顾不上用。一张张洁白的宣纸翻过,废了足足有十几张,才画下一副满意的衣裳款式。
蓝玉坐在烛台下,对着记账本勾勾画画,反复合算。
“小姐,奴婢清点了一下,现下只是订金,一共是二百一十两纹银。”
“哦。”沈暮雪轻轻地应着,烛光下的脸色倒没有赶工的焦躁,反而颇显几分闲适,“父亲那边怎么说的?”
“李管家已经遣人来回禀,老爷那边说任由您支配,还一个劲儿的夸您聪明能干呢!”蓝玉说着,顿觉得脸上有光。
聪明能干?放在现代,若是听到有人这样夸自己,沈暮雪兴许会高兴。
可是,这是古代,男人打天下养家的时代,夸自己的女儿能干,几个意思?
“明天你支一些银钱,与灵儿一道去集市上买些水彩回来。”沈暮雪若无其事地说着,头也没抬,继续着手里的画作。
“水…水彩?”蓝玉疑惑地听着这个新鲜词儿。
“嗯?”沈暮雪顿了顿,用狼毫毛笔笔头戳着下巴,“哦。我是说明日买一些丹青颜料回来,还有宣纸,绢纸,多挑些,别舍不得银子。”
蓝玉望望外面晃过的影子,面露忧色,“只是要采买这些便需要半日光景,奴婢们出去的这段时间,谁来近身伺候您呢?”
沈暮雪‘扑哧’一笑,轻轻拍了拍蓝玉的额头,打趣道,“小脑袋瓜想什么了?我又不是卧床不起的病人,还需要日夜看护的?”
“好嘛好嘛!奴婢就是担心。”
沈暮雪想了想,觉得总闷在屋子里也是无用,不如一起去集会上找找灵感。
顺便去城门口转转,说不定能赶上轩辕铮离开。
沈暮雪无奈地叹口气,那些个冰碗,终究是白白浪费了。
“算了,明日我们一起吧!”
蓝玉灵儿喜笑颜开,“就是嘛!这秋高气爽的,小姐就该多出去走走。”
“……”
月上柳梢头,秋风吹的枝叶沙沙作响,各院掌灯,为整个府邸蒙上了淡橘色的朦胧美,侍卫及值夜的仆役正拿着灯笼逡巡于大路小道之上。
此时,谁都没注意的是,从长舒阁的方向冒出来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此人背着包裹,熟悉地避开一众耳目,从后门出了府,而后上了小道。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她拐进了一条狭窄的胡同,似乎又走了许久,才在一处院门前停下了脚步。
此处院落背影,月光皆被枝叶挡住,只在地面上留下微弱斑驳的光点。
她试探地敲了敲门,“黑夜无情,钱财指路。”
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一道身影便迅速闪现,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柄长剑已然架在了脖子上,剑刃紧贴着皮肤,微痛。
黑衣蒙面,只留着冰冷的双眸在外面,“胆子不小,敢找到这来。”
来人一抖,不自觉地举起双手,秋风阵阵,撩开了枝叶,惨淡的月光打在此人的脸上,从眼神到每道皱纹,无不显示着此时她紧张的情绪。
归香阁的赵嬷嬷!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赵嬷嬷似乎在说黑衣人,似乎又是在说自己。
“找我们办事自是没问题,只是不知道你们是否付得起银钱?”
赵嬷嬷颤抖地从包裹掏出一锭金子,“五两黄金作为定金,事成后还有五成。”
黑衣人冷笑一声,接过黄金在手中把玩,“痛快!说吧!什么事?”
“上官府的嫡长女上官暮雪,为人猖狂不懂收敛,多次得罪我们主子,所以我们主子的意思是请你们将她带走,卖了也好,做了也罢,总之她必须消失。”
赵嬷嬷说这些话的时候,刚开始的紧张情绪全然不见,反倒是一脸凶相。
她心底也是恨着上官暮雪的,刚挪了新院子,便给自己了来了个下马威。
“且不说上官暮雪嫡长女的身份,单说在中秋宴上大放光彩,又深得皇帝赏识,私下里还与七皇子和都刑司司正较为熟悉,一旦她出了问题,想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这笔买卖,我们可是要冒很大的风险。这点钱……”
“明白,明白。”赵嬷嬷又掏出一锭金子递过去。
“替聪明人办事,就是省心。”黑衣人满意地收起金子,“可有什么线索?”
“明日一早,她会带着丫鬟上街买些颜料和笔墨。”
“好!明日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准备交付剩下的五成吧!”
黑衣人收了长剑,一个飞身不见了身影。赵嬷嬷深深地呼了口气,转身回府。
这一处再次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拎着桂花酿的七寻,也完美地被忽视了。
褚府
月光如水,秋风袭面,树影婆娑,侍卫们手持兵器在前院悄然逡巡。
书房中也是异常安静,安静到只有呼吸声。烛光静静地散发着一层层光圈,书案上的茶水已然凉透,褚宸逸手持书卷,但书页却许久未曾翻动过了。
他的心思,完全放在了上官暮雪的身上。他从未想过,他会如此在乎一个姑娘,完全放在心上的在乎,在乎她的情绪,在乎她说的每一句话,他想控制,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褚宸逸的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大…大人!哎哟!”
慌忙冲进来的七寻与奉茶的胡翼撞了个满怀,桂花酿和茶盏一同掉到地上粉身碎骨,整个书房顿时充满了茶水混着酒气的味道。
“你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胡翼连忙蹲下身收拾着满地狼藉。
还没等七寻说什么,一本书卷从褚宸逸的手中飞到了七寻的脑袋上,七寻一边接住书卷,一边捂着脑袋说道,“大人手下留情,卑职头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褚宸逸不悦地看着他,冷声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还有点规矩没?!”
“大人!有人要动手了!”
“说清楚些!谁要动手?!”
“卑职去买桂花酿,路遇一条巷子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嘀咕什么,卑职便好奇地跟了过去,但也不敢太靠近,只听了个大概,是一个黑衣蒙面人,受人指使,收了钱财,要对上官小姐动手!说是上官小姐得罪了他们的主子。”
“什么?!”
“大人!会不会是黑枫阁的人?”胡翼试探地问道。
“黑枫阁的人不会为了些银钱去做劫持杀人的勾当,况且是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这怕是另有其人。可还有其他别的什么?”褚宸逸看着七寻问道。
“哦,对,明日上官小姐会出府买些笔墨颜料,大人,我们要不要知会一声上官府加强防范,并告知上官小姐,让她明日不要出门?”
“师出有名,我们有什么理由限制她们出门的自由?”褚宸逸想了想吩咐道,“你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暗中带人随行保护便好。”
“还有一事,明日一早,七殿下启程回岭南。”
“哦?”褚宸逸双眸一紧,“即刻派暗兵沿途护送,直至岭南。”
“是!”
一个窸窣的声音自房门处传来,小小的身影犹豫不决,褚宸逸望过去,双眸一紧,他不知道褚画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了。
这么严肃深沉的事让她听见,着实不大好。褚宸逸挥挥手示意二人先退下。
“哥哥……”
褚画见哥哥的脸色有所缓解,书房里也没有其他人,便试探着喊了一声。
“画儿,来。”褚宸逸招呼着,一把将褚画抱到自己的腿上坐好,温柔地捋着她的发丝问道,“画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今日回家回的匆忙,画儿没玩儿过瘾,明日哥哥再陪画儿逛集市好不好?”
褚宸逸微微一笑,随手拿起桌案上的糯米甜糕递给褚画,“画儿听话,明日哥哥还有事情要忙,等哥哥忙完了,就来陪你好不好?”
褚画嘟着嘴,黑葡萄似的双眸溢出水光,小手揪着褚宸逸的衣领不撒手。
褚宸逸心软了,刮了刮她的鼻子哄道,“画儿明日呢先找母亲玩儿,待用过午膳,哥哥就回来陪你了,好不好?”
“好吧!那我等哥哥回来,我还要吃那家的冰糖葫芦。”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