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阴影轻悄地飘散在罗浮江土。林木和江水被柔和的夕照渲染得犹如酒酣颜酡。林木在明镜似的江水前顾影白怜。偶然有飞虫被鳟鱼吞噬,水面上漾起一连串的圈圈,好像造物给它做阵亡纪念似的,水里的倒影才会受到波动。霎时间万籁俱寂,如入禅定。一切苦难化为乌有,天人之间几乎没有间隔。
在上游垂钓的青年,全神贯注于引鳟鱼上钩,竟没有注意到这片刻的宁静。这种绝圣弃智的行径在这里是没有的。因为江边上的渔翁已经来日无多,他不肯等闲虚度了良辰美景。他静寂地坐在那里,像他背靠着的树桩一样,抬起了头如在默祷,烟斗里喷出的烟雾袅袅上升。他没有把钓竿放在心上,生活的重担压得他睑上的皮肉龟裂起皱,犹如生牛皮。伹他的眼神里却有一种温和、荧荧的光芒。目前他心里怡然自得,与世无争。
钓丝上的浮子跳了一下,他竟视若无睹,直等鱼儿钻到水底,倏然溜走,牵动了钓竿,老渔翁这才伸手下去把钓丝拉回来。钓钩上鲜灵活跳的是一尾棕斑鳟鱼。正要把它生擒活捉,他那胼掌隆节的手踌躇了一下。老渔翁若有所思,少顷,呵呵一笑。“这早晚可不是杀生的时候,什么生灵都不应该死的。”这老头儿不愿意再在鱼钩上下饵了。他没有时间了。太阳快下山了。
这时一个青年白下游涉水而来,攀登上岸。“足足4个钟头,连一条鱼都没有,”他说,“白费了半天功夫。”“本来是嘛,小老弟,”
老渔翁小声说,“钓鱼要是只为得鱼,钓不着当然是白费功夫。听我的话。沉住气慢慢儿钓,要有闲功夫向四周围瞧瞧。看野鹿在江边上喝水,松鼠在忙活,野鸭匆匆忙忙地起飞,你别不在意地看一眼就算了。闻闻野花的香味……眺望太阳下山。你周围都是造物的手工,小老弟。不管他做的活是什么,总是值得一看的。”
老渔翁收了一串子母钩儿,上边有四尾鲜活的鳟鱼。“瞧。小老弟,”他说,“要是你要的是鱼,你拿去吧。我到这儿来,可不是为了这几尾鱼。”
小伙子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他耸耸肩,向那几尾鱼笑了一下就走了。可是他忽然停了一下,摘了一朵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