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尼多
罗德尼·纽曼看着眼前无聊把玩冰块的家伙,快被逼疯了,这万年大冰块,什么时候能离开我的酒吧啊。
他心中悲鸣,祈祷着某人别盯上他珍藏多年的红酒。“我说”……柜台前的男人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一些日子未打理的黑发随意扎在脑后,碎发半遮锐利的双目,苍白的肌肤让他看起来略显阴柔,消瘦的下巴,是个俊美的亚洲男人,表情不丰富是他唯一的缺陷。
他看上去有些僵硬,视线冷冷地刮过罗德尼,看得罗德尼一激灵,气氛又诡异地安静下来。
罗德尼耷拉下脑袋,仔细擦拭着他的宝贝柜台,发誓再也不脑子失智去挑起话题了。
挂钟“滴答”“滴答”地走了两圈,手中的冰块在时间流逝中融成了一瘫冰水,男人感受着冰凉的水珠低落地面,变得无法掌控,眼神微沉。
他心有不满,抬起手置于上空,让水珠跳跃上罗德尼的柜台,不顾及罗德尼的黑炭脸,空洞的黑眸注视他,“我睡了多久。”声音沙哑得犹如老旧失修的古钟。
“差不多二十多年吧”罗德尼瞥了眼墙上的日历道,“醒得真是时候,贝克尼多要撑不下去了,那些老家伙坚持不了多久。”
“哦。”
这个家伙还真是个聊天鬼才,贝克多尼有点崩溃,他给男人泡了壶苦口的摩卡。
他就好这一口。
“该醒醒了,夜,这个城市需要你,圣里德大教堂的修女每天都在祈求上帝,她们天真地以为上帝会给他们带来救赎,可笑的是她们被当成了棋子却一无所知,”他调侃道,“你何不扮演一场上帝救赎的戏码,给你无聊的狩猎生活带点乐趣。”夜无动于衷。
“哦我的上帝,我的意思是,这是个机会。”
“罗德尼,我不信上帝,也永远不会,包括你。”夜轻扣着他的宝贝柜台,沉声道,“我会给他们一个答复,而现在,我该做的是如何让我不可控的身体缓过劲来。”
他站起身,罗德尼闪过一丝慌乱的情绪,手掌一握,大门被奇怪的力量封锁。
夜停下脚步,“你拦不住我。”
“至少能留住你几秒钟,夜先生。”
“时间不多了,我想你得有点紧迫感。”
夜没有停顿,拉开大门,消失在朦胧的黑暗中。
罗德尼暗松了口气,他还真怕,怕男人发飙,怕因此砸烂他的宝贝珍藏。
这个不近人情,冷血的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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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克尼多迎来了秋天,一个丰收的季节,一个令人喜悦的季节,除了魔鬼街,城市里的人们最爱干的就是在秋天的丰收节,开一场大型狂欢派对,男男女女尽情扭动着他们的腰肢,姑娘们邀请心爱的男子来一段愉悦的舞蹈,城市中央的广场上摆满了眼花缭乱的食物,烤火鸡,烤全羊,奶酪蛋糕……
这是个盛大的派对,只有魔鬼街,那两个世纪前就存在的街道没有被欢乐所影响,它成天弥漫着朦胧的诡异烟雾,阳光都渗不透的黑暗,半夜里总会有恐怖的呢喃嘶吼声,大多的恐怖传说都来自它。
人们把魔鬼街称为魔鬼的聚居地,没人愿意靠近它,探求黑雾中埋藏的真相,除了魔鬼和被恶魔引诱的罪人。
狂欢的丰收日,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魔鬼街,寂静的街道中,“啪嗒”“啪嗒”响起一阵清晰的脚步声,魔鬼的呢喃停止了,它们感受到极致的威胁。
一张苍白的脸,闪烁着黑光的双眸浮现出来,他摆脱了黑暗的束缚,僵直不自在的身体如同木偶在街上缓慢前行着。
夜离开魔鬼街的酒吧,麻木地走进活人的世界。
狂欢派对还在进行着,几个嘻笑着打闹着的孩童跑过,手里拿着几块便士和一篮甜蜜的糖果。
夜微微蹙眉,透过街边商店擦拭得发亮的玻璃,看清了穿着轻薄过膝盖的黑色风衣,熟悉又陌生的自己,还有身后不真实的人间烟火。
哪一世,他也曾看到过,丰收日的烟火……
他的思绪飘远,耳畔是遥远的欢笑声,他们在雀跃什么,真是可笑,一切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等到地狱彻底降临,人间将不复存在。
夜的“人生”可谓是相当精彩,可以是很多人,他曾是路边描绘世界的艺术家,曾是高不可攀的政治家,也曾是个悲惨的普通人……太久了,久到他遗忘了真正的自己,他真正的名。
名是人在世界的存在证明,没有名,就无他。
一世又一世,他早已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脑中叫嚣着的,是恶魔混乱的低语,迟早会带来混沌。
在人群中穿梭的,不过是具没有灵的空壳。
他是一位旁观者,旁观人间,凝望地狱。
穿过人群,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在他的精神海,夜停在路边的高档法国餐厅,是了,又一个新的恶魔。
恶魔,地狱中最常见的邪恶,它在罪恶中诞生,在灾祸中成长,它们为了作恶行动,以至极邪恶为目标。它们会附身于邪恶的念头,诱导人的黑暗面,无限放大。
吃的罪恶越多,它们就愈发狡猾。
“嘿,罗伯特,我就猜到你会喜欢上这家F国餐厅,J'aime la paix,代表爱与和平。”
“昆特,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吃顿饭?你知道的,我最近很忙。”罗伯特·萨皮尔眉头紧锁,不满道。
他们并不熟络,甚至有些不愉快的过节,没必要吃这顿可口的晚餐。
昆特满脸堆笑道:“别这么说,在丰收节,所有人都不会有隔阂,这是神的旨意。”
罗伯特觉得不对劲,昆特的心眼儿很小,小到那件事后,再也没有甩过好脸色。
街道上还在庆祝节日,他没有多想,举杯示意,“赞美上帝。”
“赞美上帝,这会是顿美好的晚餐。”
昆特笑道,他是一个小人物,在贝克尼多,摸爬打滚五年不见起色,没人给他施以援手,生活的折磨使他扭曲,他憎恨所有人,学生时期嘲笑过他的罗伯特也在其列。
恨意冲昏了他的大脑,他决定报复,即便下地狱。
昆特微笑着,将五分熟的牛排切好,细细咀嚼,牛排中的血丝流淌过他的牙缝,鲜红的血液。
罗伯特没注意到,昆特双眼血红,额头青筋凸起,惨白的脸在灯光下很是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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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安乐酒馆里,罗德尼回过神,用手帕包住掉落碎裂的酒杯,拾起。
自夜离开以后,他便有些心神不宁。
徒然间,他脸色刷得一白,糟糕,偏在这个时候。
那讨厌的家伙还不能……必须制止他,在麻烦还没有完全到来之前。
广场上,贝克尼多这座城市依旧沉浸在派对中,在派对中麻木的人们,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邪恶,刚刚苏醒的死神,被恰好凑到了一处,风波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