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舞蹙眉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只打算自己过去,把陈妈妈留下来,毕竟母亲身边还是需要人伺候的。
得了母亲的应允,身边的丫鬟又催促着,茜舞就不再耽搁,起身稍稍猫着腰跟着这小丫鬟退出了大殿。
茜舞这边的动静悉数落到了对面的王龙天和宋景行的眼里,二人见茜舞带着娄夭夭跟着那个丫鬟离开后就相互对视一眼,装模作样的拿起面前的酒盏隔空相邀而饮。
而坐在上头的皇后此刻也发现了茜舞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不在那茜夫人的身边,想起刚一开始就借故离开到现在都还没回来的暄王周昶。皇后的嘴角绽开了一个十分灿烂温婉的笑容,她端起面前的金玉雕凤的酒盏,一手捏着自己的宽袖,指尖翘着,向着今日与皇上并排坐在正中央的太后郁氏祝寿:“儿媳在这儿祝母后芳华永驻,心想事成~”
她说完就仰头饮下杯中酒满眼带笑的看着郁氏。
郁氏总觉得今日皇后阴阳怪气的很,可她没有在此刻拂郑氏面子的道理,想起这殿外许是已经得手的儿子,又听见郑氏那句心想事成,便也欣然冲皇后举杯示意,两片红唇浅浅的抿了一口酒。
茜舞跟着这丫鬟走了得有一刻钟,只觉得自己被她带着弯弯绕绕的越走越偏,身边值岗的內侍几乎都已经看不见踪影。不过好在今日太后大寿,这宫里点满了宫灯,不管走在哪里都是明亮的。
她朝远处望着,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这宫里显得神秘而安静。
再朝前头看,可见一片波光粼粼,似是走到了池塘边,再看看身边奇形怪状的假山,在夜幕中多少显得狰狞了些,就开口问着前面一直急冲冲走着的丫鬟:“还有多久才能到啊?我们都走了这般久了,他们还会再原地吗?”
“快到了!就在前面了!”丫鬟回答道,眼见就快要走到主子吩咐的地方,她紧张的攥出了一手心的汗。
看着离池塘越走越近,视野越来越开阔,茜舞却没看见那丫鬟口中应该在此处的凉妃一行人,她的心里开始打鼓,步子不禁放慢了起来。
“茜舞?”突然,一个女声传了出来吓得前头的丫鬟浑身一个激灵。
茜舞寻着声音的方向回头,看见就在刚刚自己走来的路上,一盏灯笼被人提在手里,烛火越来越亮,显然是打着灯笼的人正在朝自己走来。
等来人离的近了些,借着灯笼的亮光,茜舞才认出来是皇后身边的秋水姑姑。
“哟,还真是茜舞啊。老远我就看见这身影有些熟悉,便跟过来看看。”秋水笑着说话,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喘息,像是着急跑过来似的。
茜舞知道这是皇后宫里的掌事姑姑,也不敢怠慢,欠了欠身对她打招呼:“秋水姑姑好。”
秋水连忙托着茜舞行礼的动作,又偏了偏目光,看了眼她身前已经僵在原地不敢动的丫鬟,问她:“真是太客气了。不过,现在不是应该在太后的寿宴上?怎么会在这里。”
茜舞跟着那丫鬟来到这看起来就僻静无人的地方,本身心里就开始发慌,此刻见到一个自己认识的姑姑,连忙对她说道:“秦尚书家的女儿秦巧倩与我有些交情,她的婢女来与我说,秦巧倩在这附近不慎得罪了凉妃,叫我过来看看。”
秋水听了茜舞的话,一手拉着茜舞,一手招呼前面的丫鬟过来。
这丫鬟满脸的惊恐,根本不敢抬头看着秋水,一步步走的极慢。
“你是秦家姑娘的婢女?”秋水的声音平静,叫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丫鬟走到秋水面前,只垂着头小声的回答:“回秋水姑姑,奴婢是五姑娘身边的。”
秋水听见她的话,嘴角弯了弯,反问她:“你认得我?”
丫鬟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下意识的用手捂住嘴,又慢慢放了下来,双手交叠在小腹说:“是,奴婢以前是跟在我们大姑娘身边的,跟大姑娘进过宫,是以见过姑姑的。”
这丫头倒是个反应快的,眨眼间的功夫就把话圆了回来。
秋水也没继续问下去,笑出了声,面上的表情在烛火的衬托下显得意味不明:“你这小丫鬟好生糊涂,你们家小姐出了事,该是找你们府里能做主的去,你找这茜舞来又有何用。”
秋水拉着茜舞转身往回走,又继续说:“你们不用去找了,我一直在这附近,看到凉妃娘娘没有为难你们家姑娘,如今该是已经回到席宴上了,你且安心回去找你的主子去吧。”
丫鬟一下就听出了秋水话里的弦外之音,不说凉妃这事本就是假的,这秋水只叫自己回去找主子,并没说叫她去找秦夫人,就怕是对他们的计划清楚很。
不过她既然没有直接拆穿自己,想来还是对主子又几分顾忌的。
丫鬟没能把茜舞带到约定的地点,此刻只着急赶紧回去领罚,都没有再多说一句就走了。
茜舞这才看出了秦巧倩这事情有问题,不禁后怕的很,也不知道这丫鬟把自己骗出来究竟想要做什么。
看着一旁牵着自己的秋水,不由得对她心生感激。
秋水没有带着茜舞走刚刚那些弯弯绕绕的小道,领她一直走在亮堂宽敞的石板路上。
茜舞虽然能感觉到周围的宫殿都陌生的很,但是经历了刚刚一事她对秋水十分信任,只当她是带着自己换了一条人多的道走罢了。
秋水一边走一边同茜舞闲聊着,目光还时不时在他身上打转。
突然,秋水停下了脚步,在茜舞的脚边蹲了下来仔细打量着什么又抬头对他说:“你的鞋上怎么都是泥啊。”
“姑姑,这可如何是好啊?”他看着身旁的秋水,下意识的冲他求救。
秋水拉上姜思之的手,对他指了指前头说:“您别着急,皇后娘娘的凤栖宫就在不远处,奴婢带您去宫里的偏殿把鞋上的泥清一清,再简单擦拭一番。”
茜舞听到秋水说要带自己去皇后的凤栖宫,面露为难之色的婉拒道:“这不行,娘娘不在,我怎么擅入呢。而且我从大殿里出来已是许久,这再一耽搁,怕是不好的。”
“没事的,娘娘自那日赏花宴起就十分喜欢姑娘您,后来还时常在奴婢面前提起您,说您像极了娘娘母家的小妹呢。再说,皇上不还给了您一块玉璧叫您可以随时入宫的嘛。”秋水拉着茜舞,温柔的劝说他,“而且您这样回去也不妥啊,今日太后寿辰,您踩着一脚泥回去这叫什么事儿呢?”
“这样吧,我现在叫人去给皇后娘娘传话,而您则赶紧跟我去擦洗一番,左右寿宴才开始不久,不会有人怪罪于您的。”秋水话音刚落,就招呼远处的一个小宫女过来,同她简单说了一番,就叫她去传话。
而茜舞听秋水的说完,又见她已经叫人去传话,觉得眼下也只能这般解决的好。也不再拒绝,就由秋水带着往凤栖宫走去。
凤栖宫其实里举行寿宴的大殿相隔不远,皇后没一会儿就收到了秋水托小宫女传来的口信。
皇后听完后,却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敛眉抿唇不语。
坐在皇后身旁的周釰自然是发现了她的异样,询问她可是宫里又何时不妥。
皇后闻声看着皇上,显得十分犹豫。皇后平日里打扮的素净,今日却是浓妆艳抹了一番,烟眉秋目,玉脂猩唇,一改往日里温婉端庄的样子。
周釰没见过皇后这样打扮,今日也是头一回好好打量皇后,竟然看晃了眼。
“怎么了?有什么事竟叫你这般为难。”周釰的口气变得温柔了些问她。
“是……是茜舞……”皇后吞吞吐吐的说。
周釰听见茜舞的名字,精神一下被拔高,追问她:“这茜舞怎么了?”
皇后的黑眸左右一转,靠到皇上的耳边,将声儿压得极低,把刚刚小宫女说的事儿又给他重复了一遍。
周釰听完话,第一反应就是往下面去找自己亲弟弟的身影,却看见暄王的位置正空着,才想起了之前才开席没多久,对周釰就说自己身体抱恙,想先下去休息。
周釰面色难堪的很,沉默了良久,也不知他在思考什么。皇后见他没有反应,细声的问他:“皇上?”
“这么说来,如今这茜舞正在你的凤栖宫里?”周釰没头没尾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皇后也不疑惑,只回答他的问题:“听秋水叫人来说,是把人带回妾身宫里的偏殿了。”
周釰听完后,抚摸着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回头对皇后说:“朕出去转转,皇后就好好替朕照顾下席宴。”
皇后听了,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说道:“这大殿里坐久了却是闷的慌,皇上您出去走也好。”
她目送着皇上带着李公公离开大殿,目光又不自觉的转向了茜舞空着的座位,脸上才浮现了今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茜舞跟着秋水没走太久就到了凤栖宫,大概是今天的人都在忙太后的寿宴吧,他自踏入凤栖宫里,直到被秋水带进侧殿,都没有看见一个宫女。
秋水扶着茜舞坐到侧殿里的黄花梨月洞门的架子床上,弯腰替他脱下了那只沾着泥的鞋。又去端了一盆水进来,替她擦拭着衣摆。
“茜舞您在这儿歇一会儿吧,今日宫里的奴才都去忙太后的寿宴了,奴婢出去帮您把鞋擦洗一下再拿火烤一下。您就安心的在这儿等我,莫要乱跑出去。”秋水拿着他的鞋,嘱咐他说。
茜舞是知晓分寸的,这是皇后的中宫,自己定是不能乱走的。他一张小脸满是认真,用了的点点头,应承着秋水的话:“姑姑您放心,我就坐在这里等您回来。”
秋水看着她一副乖巧的样儿,就拿着东西走了,出门时还顺带关上了门。
茜舞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开始打量起这偏殿来,他先是用目光扫过自己身下坐着的架子床,就见这六尺宽的梨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牡丹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他在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皇后不愧是后宫之主,这偏殿竟也弄的如此奢华之极。
茜舞的目光从床上离开,投向床边摆着的一张小小的紫檀雕花的圆几。
这圆几的位置摆的倒也奇怪,不靠墙挨着,竟然就这样摆在床边。茜舞想不出原由,就仔细的看着,才发现这圆几上有一只小小的镂空凤文的鎏金嵌宝香炉。
这香炉小巧的很,约莫只有她掌心般的大小,这样小巧又精致的香炉着实少见,茜舞起了好奇心,光着一只脚踩着微凉的地面走了两步过去看。
其实茜舞一开始倒不确定着小玩意儿是香炉,只远远觉得这偏殿里的香味是从这方向飘过来的。
这会子凑的近了,闻到十分浓郁的香味从香炉里散发出来,可又不见一丝白烟从中飘起,当真觉得稀奇的很。
这香味茜舞以前似乎都没有闻过,她动了动鼻子又仔细的嗅了嗅,觉得这味道真是说不出的好闻,香香甜甜的很。
他下意识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觉得这偏殿里委实有些闷热,就想到窗边开个缝儿透透气的好。
可他刚挪了一步,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正缓缓靠近…
周釰带着李有才走到凤栖宫的偏殿时,看着偏殿紧闭的门,心里还是犹豫的。
皇后说,这茜舞此刻就在这里面。自己若是进去……
他想起刚才自己跟着皇后对自己说的那个方向赶了过去,远远的就看到了一个身影正鬼鬼祟祟的躲在池塘一边,虽然离得远,夜色也已经深了,但他还是能认出,那人正是那个理应在自己殿里休息的亲弟弟周昶。
周釰再一联想茜舞和娄夭夭莫名其妙的被自称秦家的丫头引到这里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想想也能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