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还真就让他们见到了。
虽然只见到一行兔子脚印。
起初没什么经验的莫如深还存有疑问,他分不清兔子和松鼠山鼠等小动物的足印,可小八小九能分清,他们就连这兔子是公是母都能分清,还能看出家养与野兔的区别。
顺着脚印,找到兔子洞。
俗话说狡兔三窟,可他们也有三个人。
每人蹲守一个洞口,准备好网套,下好陷阱,就等兔子出窝的瞬间。
可兔子也不是吃干饭的,人家是吃草的嘛。一只较小的兔子先探出头来望风,见没危险缩了回去,不久大兔子们才开始一只只跳出来,向四面八方蹦去。
就在他们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冬日清晨时,天劫来到,各种陷阱捕兽网尖刺落石一窝蜂发动,虽然没全抓住,也有几只收货。原来这一天是它们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也是莫如深在万亩林的最后一天。
正当他提着兔子耳朵笑嘻嘻走进皮格玛的半地下窝棚时,脸上的笑意顿时被窝棚内凝重的气氛所消去,取而代之的萧杀之气令他脊背发凉。
皮格玛不在,唯独他不在,其他大人都在,平日里的几个老师围绕在村中长老身后,沉着脸背着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一位长老手中的烟袋郭。
“莫如深,你过来。”那居中而坐的长老说。
小孩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还以为自己又闯什么祸了,放下兔子,乖乖地低着头走到那长老面前,双手扶膝行了个礼。静听吩咐。
“莫如深,你知道现在粮食不够吃,大伙都在节衣缩食,无论是复国军也好还是,还是我们这些老猎户也好都在,都在努力想办法找食物……”
长老说话断断续续,莫如深连眼皮都不敢抬,面对着村中权柄最大的长老,平日里都有几分惧怕何况今天这种场面。同时他也好奇皮格玛去哪儿了?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村里决定派人出去联络,往东一百多里地有个林场,那场主姓崔,你带着我的亲笔信和这杆旱烟袋,出去先吃顿饱饭,然后去东边的公路口找皮格玛,他会告诉你接下来要做的事。好孩子,平常干活你是最勤恳的一个,你的身世且不说是不是月影皇室后代,我们现在只知道你无父无母怪可怜的,但是谁家的孩子都舍不得去冒这个险,也只好你去罢。”
听明白了。
这事有危险,他们家里的孩子都舍不得送去冒险。
难道就舍得我么?
哦!是了,我无亲无故,是个多余的人,死了也就死了!
是这样么?
莫如深都不知道是怎么接过的信和烟袋郭,又是怎么出村来到的东路口。期间甚至都忘了去吃饭。
皮格玛果然在,还有个稀奇的物件。
“小深,还记得我教你的开火车口诀吗?”皮格玛叉着手,挺着胸,脸上的大胡子显得很脏,不知道为了这古怪东西辛苦了几天。
“记得。”
“背一遍,我听听!”
“一拨瓦亮观裂活
手指温度看油膜
插进油堵再开盖
开盖再看活不活
检查耗油是多少
百公里5毫米最适合
给油心管低于2毫米
防止多少出差错……”
这首歌谣是皮格玛教的,开蒸汽火车之前的检查过程,囊括了主要的步骤与指标。
“好,一点不差,这我就放心了,小深,你记住,所有事,都有要点,遇事不慌、按部就班,我相信凭你的悟性一定差不了的。”
说着说着,粗糙大汉皮格玛竟然流泪了。他一把擦掉泪水,显得坚毅而果决。
“孩子,告诉你为什么派你去,这东西承载力有限,大人根本飞不过去,太小的孩子又怕他没法走过那一百多里,大雪覆盖了山路,又没有地图,你只能凭着这东西飞过山涧,然后找路去林场,咱们来的时候火车曾经路过过那个地方,你顺着铁路往回找就是了。”
说着说着,皮格玛又再次流泪,这次他没擦。
“来看看这个。”皮格玛递给他一副风镜。
莫如深接过风镜带上,大人用的风镜套在他脸上明显不合适,他走过去,看着那古怪东西。
还能认得出来征服者越野车的大致外形,原本的外皮全都不见了,这使它看上去略显寒酸,两侧有后加的什么物件,像是放错位置的蝙蝠翅膀,此刻也看不出有什么用处,发动机和化油器、增压泵等等必备组件就那么突兀的暴露在空气中,似乎完全没把这寒冬的低温放在眼里。
你说他是越野车,它有变后掠翼,你说它是飞机,它有四个轮子。
“我是用征服者的底盘加上一些别的零件改造的,拆掉了所有外皮,只保留了它的车架和避震系统,同时加了可变后掠翼的滑翔翼,你坐进去试试。”
莫如深照做,屁股坐进驾驶位才感觉到生硬的坐垫,那根本只有两根弯管简陋的不像是张座椅。
“因为是滑翔的,所以只能飞一小会,当你在山涧另一头着陆后就必须马上收起来……”
“那个操纵杆是滑翔专用的,别总攥着不放……”
“后掠翼按这个就能收起来,但是切记落地以后再收……”
皮格玛嘱咐了好久,舍不得的深深爱徒,免不了的依依惜别。
可是,人生相遇,自是有时;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哪里有永不散的宴席呢?
何况,万亩林这么多人都等着他送消息出去换给养,不然寒冬难过。
皮格玛再次擦掉泪水,顺便举起沾着泪滴的手指,测了测风向。
“偏北风七级,是侧风,注意机头方向,好了,去吧!”
最后一声嘱咐说完,皮格玛奋力推动只剩骨架的越野车,给它一个初速度。随着马力全开的助跑,莫如深展开滑翔翼,精神专注的他并没有发现滑翔翼面上的‘天’‘牛’二字,不过倒是看了眼那车架上拴着的两只天牛虫标本。
随后,展翼,升空。
测风的确很大,尤其是从有遮蔽的林中突然冲到毫无遮蔽的半空中,北方来的大风对阻挡自己的一切都毫不客气地给与洗礼,才一瞬间,‘天牛’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样摇摆起来,莫如深急忙抓紧操控杆,在风中重新校准方向,不使自己掉进石头和密林中间。
风虽狂,弄潮儿的心更狂。
还好,他成功了。
‘天牛’号滑翔机有惊无险的飞跃过山涧,落在对面的平坦公路上。
紧接着就是收起后掠翼,变回越野车,朝着一百多公里之外的林场进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雪积深厚自然难以行走。
好在皮格玛想到了这层,用后掠翼的一部分翼襟延长成为滑雪板,不使天牛深陷雪中。
虽然有路,却很久没人行走,这原本不很宽敞的野路被厚厚积雪掩盖后更加狭窄,两侧的碎石树木仅仅标示出危险所在,却没有任何能表明前进方向的东西。加上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的景物,在这种路走时间长会容易得雪盲症的。
还好,有两只天牛标本晃来晃去,深蓝色泛荧光的花纹打破了天地一色的白布,使他不至于那么快雪盲。
由于没挡风玻璃,风镜成了他脸上唯一抵抗冷风的装备,脸和身体其他部位不同,对冷热的感知出奇的敏感,手上还好有手套,否则他真的要冻伤了。
莫如深看了眼油量,他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找到林场,按说他来时是有路过那里的,可来时他在火车里,并没有留意外边的环境。退一步说,就算他留意了沿途,此刻也完全用不上,因为大雪封山,到处都是雪,除了雪很难看到别的。更别说分辨那些被厚重积雪掩盖的东西了。
走着走着,莫如深想起皮格玛教他的那首歌谣,那是蒸汽机发动前的检查工序,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可以独立开动蒸汽机了,却没有真正添过一锹煤。有时候理论和实践的距离,就是天与地的距离。而大多数情况下,这需要几个月到几年的时间来习惯适应。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包括第一次用场约束器、第一次开征服者、第一次骑熊和刚刚第一次驾驶滑翔机降落都没有任何的预演和准备,他仿佛就有一种对工具和设备的自来熟,看见就能用,第一次就能用好,并且有不错的发挥,说是本能也好,说是天赋也罢,总之这个能力存在于他的意识里,需要时随意使用却丝毫不显山漏水。
这小半年在万亩林的生活,很多人都教了他很多事,说书人完整地给他讲过月影国的历史和他那素未蒙面的父母的生平事迹;韩迦陵给了他很多自然科学的启蒙与主要知识;索都日大叔教给他打猎和对付野生动物的方法以及弓箭棍棒的用法;甚至小八小九都有教给他各种绳结绳套的打法。
万亩林,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家乡。
而最主要的,真正属于他自己的物品和秘密,就是那双钨金棒。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一对钨金棒此刻就在他的身边,就在滑翔翼的主结构骨架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