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雨辰愣了愣,确定他是在问自己后,伸手取下那支簪子,心说我确实看不上它,以至于根本没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东西,不过这也的确是他一身行头里除了衣服唯一的外物了。
但也只是这么想想,没敢说出口。
“您是说这个?”他举在面前看着那人的背影问。
“正是。”
“这不就是根枯树枝吗?”杨雨辰问道。
“哈哈哈哈……”那老头儿突然笑了起来,把杨雨辰吓了一跳。
“怎么?这东西还有来历?”杨雨辰问。
那老头儿说:“此物乃无根梧桐的幼枝,这无根梧桐世上仅此一棵,生于不周山下,亿万年方生一叶,遇有缘人才可摘得。传说魔尊年幼时四处游历,于不周山得一宝物,看来就是它了。”
“哦?”杨雨辰将手里的簪子转了一圈,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既然是宝物,可有什么奇用?”杨雨辰问。
“那是自然,此物能镇魂魄,保肉身,以活死人。”
“我去……”杨雨辰看着手里的东西喃喃道,瞬间感觉这簪子有了些分量。
他抬头看着阿晏和纪菱,阿晏显然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否则在当铺肯定不会让他卖了,想起这事儿,杨雨辰心里又一阵后怕,幸亏那奸商不识货,要不他可亏大发了。
纪菱盯着他的簪子,兴奋地问:“这个这么厉害吗?能用几次?”
杨雨辰立刻将簪子收起来,警惕地问他:“你想干嘛?”
纪菱呵呵笑着,说:“不干嘛不干嘛,我就是好奇,问问。”
杨雨辰想到齐正还生死不明,万一有个好歹,兴许还能碰上用场,于是问那人:“这个不会只能用一次吧?”
老头儿说:“神物之所以是神物,自有它的珍贵所在,若如世间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也无甚稀奇了。”
杨雨辰心道也是,那这得好好考虑考虑了,想着他无比盼望齐正没事,要不就得有一场私心和道义的纠结战了。
他将簪子交给那人,也喝了一碗净水,发现这水不动不洒,十分古怪。
他和纪菱两个都上了竹排,接下来就只剩阿晏了,阿晏有那把宝剑,杨雨辰倒是不担心他。
只是他在岸上思索了一会儿,从腰间拿出来一个东西。
杨雨辰有些意外,没想到这石头竟然还真有重要的东西,于是探头睁大了眼睛往他手里瞧,纪菱也想知道他的神仙哥哥会拿出来什么好东西,毕竟活了这么久,有好东西也很正常。
两个人正好奇,就看见阿晏张开手,掌心一颗因为脱水满是皱褶的果子露了出来。
杨雨辰觉得这东西似曾相识,想了半天才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他,说:“您逗我呢?”
那明明是他俩从魔族出来的时候在路上摘的,当时扔给他一个,还以为他吃了,谁知道一直放到现在,颜色都从青色蔫成了黄色,他竟然想拿这东西骗人老头儿,也亏他想得出来。
阿晏伸手看着老头儿,老头半天没说话。
杨雨辰说:“你把剑放这儿不就行了,人家知道这是什么,肯定不会要的。”
纪菱赶紧说:“那不行,剑还得留着保命呢,怎么能留下呢?再说了,他说的是留下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又不是值钱的东西,神仙哥哥觉得这个重要就行了。”
杨雨辰道:“又不是没吃过果子,这东西有什么重要的?”
话音刚落,那人就把阿晏手上的蔫果取走了,然后语气竟有些高兴地说:“老朽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灵族的血石,魔族的梧桐木,还有,”他笑了笑,“绝无仅有的无魂无魄之身。”
阿晏面不改色,杨雨辰和纪菱各自吃了一惊,杨雨辰惊讶的是那人最后一句,纪菱则脑子里一团乱麻。
老头儿接着说:“我在这里摆渡了几千万年,终于等到渡桥派上用场这一天了。”
说着他手一挥,竹排旁边与河岸连接的地方出现了一块像青石板一样的东西,阿晏一脚踏上去,每往前走一步,脚下就又出现一块,所过之处不断亮起青灯。
下面的两人看呆了,竹排一动他们才醒过来。
杨雨辰露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心里默默道:“真他娘的拉风啊!”
纪菱也暂时忘了血石的事,看着阿晏说:“神仙哥哥就是我的信仰。”
阿晏在上面远远走着,杨雨辰在下面坐着看着他的背影,没了最初的震撼与羡慕后,他忽然觉得阿晏那些神圣和神秘之下,更多的是一份悲凉。那种感觉和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一样,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孤独。
他想起齐正说的青鸾传说,如果那是真的,那阿晏一个人在世上活了多久?杨雨辰数不清楚。但他肯定能称得上“古老”两个字,或许是因为这份古老,他眼神里才有那么多沧桑,又或许是因为这份古老,他孤独到脱出尘世。
杨雨辰盯着一个地方想得出神,再回过神来时,阿晏的身影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那些灯好像一直亮到了对岸,阿晏大概已经到了。
杨雨辰看到纪菱也在发呆,问他:“想什么呢?”
纪菱道:“血石。”
杨雨辰做了个疑惑的表情,他当时注意力只在无魂无魄四个字上了,根本没注意血石的事情。
纪菱又说:“我娘留给我的那个玉坠就是灵族圣物,血石。”
杨雨辰说:“不是吧,你真是灵族的人?那你得多大年纪了?”
纪菱摇摇头,他也想不明白,唯一知道些事情的齐正现在也不知去向,这事儿越来越让他摸不着头脑了。
他要真是灵族的人,必定活了很久了,不管是父母还是身边人都应该察觉到异常,但是纪菱从未听谁说起过这些事。
要么是那些人的记忆被抹掉了,要么就是他也入了轮回,否则根本没办法解释。
纪菱本来只是心里好奇才来这里的,对于身份他虽然也疑惑,可是没有打心眼里正视这件事。
如今信物一出现,不由得他不信了,只是更多的疑惑随之而来,他忽然有种不太舒服的预感,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现在只能先找到齐正,看他知不知道更多的讯息了。
随着离对岸越来越近,之前看到的那一圈青色光也不断变宽,杨雨辰觉得那和古代的城墙很像。
看了一会儿,他将目光收回来,把注意力又放在面前这个老头儿身上,这老头儿明明背对着他们,却什么都知道,杨雨辰忽然对他的正脸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心想等一会儿上了岸一定要看看他长什么样。
纪菱还陷在各种无法解释的谜团里,这么长时间没找到齐正,他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安。
杨雨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的事自己知道的也不多,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让他自己理一理,于是没有打扰他。
两人安静地坐了很久,终于要靠岸了。
杨雨辰站起来拍了拍纪菱,对他说:“起来吧,快到了。”
纪菱没有反应,杨雨辰低头看了他一眼,发现这货竟然睡着了。
他一想也是,纪菱现在是个凡人,吃饭睡觉都不可避免,从出发到现在算来快一整天了,加上这一路费神耗力,也该累了。
杨雨辰没有再叫他,坐回去侧头看他微皱着眉头的脏脸,他现在的狼狈样跟初见时那个衣冠楚楚的纪家小公子完全不是一个人。
而且这才只是开始,他要做的事还很多,路还很长,杨雨辰不知道他或者他们最后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好的,坏的,满意的,失望的,都只有走到最后才能揭晓。
几分钟后,竹排靠岸,杨雨辰叫醒纪菱,纪菱迷迷糊糊站起来,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那儿,杨雨辰就拉着他往岸边走去。
此时阿晏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杨雨辰从那老头儿身边走过,眼神刻意地在他面前多停留了一会儿,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他差点儿从竹排上掉下来。
那老头儿没有脸!
或者说,他没有正面,前后都是那个一模一样的背影。
纪菱被他一摔给吓清醒了,忙一把扶住他,问:“怎么了?”
杨雨辰压住心里的恐惧,摇了摇头,没敢再转身。
他们下来后,老头儿带着竹排一同沉入了水里,水面没有一丝波动,那座渡桥也随之消失在黑暗里。
距岸边百余米的地方,是那片青绿色的光,这个距离已经能明显看出城墙的样子了。
三个人一起往前面走过去,杨雨辰想问问阿晏那老头儿说的无魂无魄是什么意思,还没说出口就被自己拦下了。
他这话其实白问,这四个字就是字面意思,再问也没别的答案。
要是问为什么会无魂无魄,那就跟问他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一样,鬼知道啊?
阿晏生来就这样,他自己肯定也不知道为什么,而且还会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原因,人们把这种事情归结于命运的选择。
与其去费尽心机地追溯前因,倒不如选择默默接受。
杨雨辰相信阿晏早就明白了这一点,至于用了多久去明白,去放下,去接受,恐怕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所以杨雨辰把这些问题抛下了,他选择不问。
到了城墙下,他们才看清楚这墙是用一种特殊青玉做的,玉的质地接近于羊脂玉,散发着青绿色柔光。
三个人沿着城墙走了两圈,一直没找到入口,别说门,连狗洞都没有。
“这要怎么进去?该不会飞进去吧?”纪菱问。
杨雨辰摇摇头说:“肯定不会啊,要都是你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这么高的墙怎么上去?”
纪菱说:“那怎么回事?是不是有机关啊?”
他俩正想走近去仔细瞧瞧,就看见阿晏竟然半个身子已经穿进了墙里,只剩下一条腿在外面。
两人正惊呆的时候,阿晏探出头来对他俩说:“进来吧。”
杨雨辰首先想到的就是穿墙术,他之前在电视小说上看到过这种东西,觉得都是无稽之谈,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让自己遇上了。
他正发呆的时候,纪菱已经到了墙根下,伸出手去摸那城墙。他刚将手放到墙面上,就感觉好像有一股力量在吸着自己往里走,手瞬间就穿了进去。
纪菱赶紧把手缩回来,转头犹豫地看着杨雨辰。
杨雨辰也走过来拿手戳了戳,然后指着阿晏消失的地方,对他说:“他都让你进去了,你还怕什么?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说完闭着眼睛把头伸了过去。
感受到落空感之后,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站着两个人,相隔两米远,各自默默看着他。
其中一个是阿晏,另一个让杨雨辰有点意外,也有些欣慰。
“齐正?”
此时纪菱也从一边钻出来,正闭着眼摸索时,听到杨雨辰叫了一声,猛地睁开了眼。
“齐正!”他定睛仔细看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齐正……”纪菱忽然哭得热泪盈眶,上去一把抱住他,把齐正撞了个踉跄。
齐正笑着轻轻拍着他后背,说:“没事了没事了……”
杨雨辰人还没从墙里完全出来,他实在没想到纪菱能哭成这样,心说你哭啥呢,搞得好像有人欺负你一样。
他走到阿晏身边,看见齐正在给纪菱检查伤口,于是“啧”了一声,说:“这确实有点像霸凌现场了。”
齐正带着纪菱朝他俩走过来,冲他们行了个兵礼,说:“齐某无能,多谢阿晏公子和二小姐对阿菱的照护,请受齐正一拜。”
杨雨辰想起他的家世,想来这礼节也是够高够真诚了,于是也赶紧装模作样地回了一个,说:“齐公子言重了。”
说完他看了自己和阿晏一眼,阿晏是“万鬼丛中过,污邪不沾身”,自己虽然腿上也有伤,但是衣服一盖也算光鲜。又打量了纪菱一番,觉得用“一言难尽”来形容他真是再合适不过了,逃难的都比他体面。
这礼实在受之有愧。
大家情绪正放松时,阿晏盯着齐正,忽然冷冷地问:“你怎么来这里的?”
杨雨辰一听也看着齐正,刚才没注意,现在一看发现他身上干净得很,一点儿打斗的痕迹都没有,不像是一个凡人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