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凉,你好大的胆子!那么多年的刑罚对你一点也不起作用啊?!”一道威严愠怒的声音,似带着巨大杀伤力的武器,从四面八方压制而来,楚凉缔造的这一抹幻境消失地荡然无存。
四周只剩下看不见边际的黑暗,从浓稠的黑暗里骤然亮出两道血红色的光芒,宛若烙铁。那是谛听的眼睛,凝聚地狱之火的炙烈威严,步步走来。他身上适然地斜倚着的,黑纱笼身的女子便是幽冥帝君妄玉,让鸢吻又爱又畏的母亲大人。
“母亲……”梦依依刚要开口,就被妄玉打断。
“现在没你说话的份,一会儿再好好管教你。”妄玉一对渗鬓长眉下,英气逼人的眼睛扫过梦依依,眼里复杂的情绪翻腾了一下。
“我……”梦依依想辩解,至少把自己要说的话,答应了楚凉的事儿说完吧,可是在母亲的强压之下,她吞了好几次口水后,居然结巴了。
谛听暗地里也朝梦依依使了几次眼色,让她别添乱惹事,梦依依只得作罢,乖乖闭上嘴,听候发落。身边高大魁梧的楚凉已经变回黑猫的原形,不过这只黑猫比其他的猫个头都要大,瞪着一双碧绿森然的眼睛,淡定霸气,更像一只黑色的豹子。
“该受的刑罚我和蕊儿都已承受了多年,我们只求平淡相伴一世,不会再招惹任何人,也不会坏了天上地下的规矩,求帝君大人成全。”楚凉曲起前肢,收起怨气暴戾,臣服于妄玉面前,谁都没想到他会如此卑躬屈膝。
“楚凉,你傲然不羁了那么久,为个艳鬼如此低声下气地求我,值得吗?”妄玉也稍稍觉得有些错愕,楚凉是前任帝君的臣子,对于她,除了遵循自己的本职,从未臣服过。
“值得,我答应过要护她周全的,却一次一世也没做到。”楚凉的沉吟更像自语。
“母亲大人,蕊儿姐姐快不行了,你就帮他们一回吧,好歹是我伤了蕊儿姐姐的魂魄。”梦依依急着帮腔。
换来妄玉更凶悍的眼神,“你的姐姐们不是在冥界镇守城池,保一方安宁,就是在拯救医治各种鬼魂的苦难和病痛,一个艳鬼也配你称她作姐姐?”妄玉生气不是因为梦依依的随口称呼,这丫头嘴甜讨人喜欢是天生的,心地善良,没有贵贱尊卑观念也是自带的,她生气的是她居然拿自己的安慰来要挟她,就不知道做娘的为她操碎了心,怎么就不能觉得自己金贵一点呢?
“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梦依依扶额捂脸嘀咕着,又不敢让妄玉听见。
“我可以帮你,但是有条件。”妄玉正经危坐起来,楚凉这件事儿早就是老黄历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杀伐严明也过了有效期了,只是上神仙家谁又会在乎一对痴情人的苦难?
楚凉如此好用的人材,妄玉觉得要是能收服下来,将来对女儿即位,统领冥界一定有大用处,虽然这些心思是傻姑娘现在不能明白的。
“我们,我们可以在一起吗?”楚凉显得有些激动。
“可以,我网开一面,容你们一世,你们谦逊低调,安然过一世恩爱夫妻的日子,切记不要招摇不要让上面的人发现。”妄玉沉下嗓子,故意说得隐晦。
“谢帝君大人……”
“先别谢,我女儿自愿做人质帮你们,我也是无奈之举,权限至此,不过保你们一世而已,一世过后你们要安心地各归其位。”妄玉的手往暗处一点,便提出了残破不堪的蕊儿的魂魄握在手中。
“蕊儿……”楚凉心急如焚地差一点就扑倒谛听身上了,被谛听的狮尾挡开。
“急什么?这点时间都等不得?她的魂魄都快碎了,怎么去投胎转世?”妄玉从元神里抽出自己的金色权杖,把蕊儿收入顶端的血海石里,“她既然是我女儿伤的,我会替你修复完好。”
楚凉眼泪都快激动出来了,强行忍着维护着男人的尊严,梦依依偷偷笑,做男人真是辛苦,想哭都不能痛快地哭出来。
“你也一起来吧,且随我一同回冥界,我不带你们过桥渡河,那个榆木脑袋渡河人是不会放你们过去的。”妄玉看看楚凉,扬扬下鄂示意他也进入血海石,“不过万鬼刃你得留下,待到你们这一世情缘了了,再归还于你,你还得继续做鬼差,完成你的职责。”
“这……”楚凉犹豫不定。
“万鬼刃由谛听替你保管,你还有什么不发放心的?”妄玉已经决定的事是没什么商量的余地的,她可以成全他们俩,也可以碾碎他们的魂魄就如来时碾碎楚凉的幻境一样简单。
用梦依依做赌注,是楚凉用地很臭的一招棋。妄玉很讨厌被人要挟,特别是软肋被指着掐着,要是别人也没什么办法,可她是谁?整个幽冥的统治者,他楚凉有什么能力来要挟她?自不量力不过是最后的挣扎,但他却险胜。先是有蠢萌公主自投罗网,后有……妄玉对天庭以及天庭制度的不满,她也是这些无趣无聊的条条框框的受害者。
“公主殿下,在下之前得罪了。”楚凉对梦依依的感激多过妄玉的。
“好啦,啰嗦,快去吧,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梦依依孩子气地笑,有点不好意思楚凉对她那个千恩万谢的眼神,也很怕他说出以后要报答她的话,总觉得怪怪的,“不过你还得罪了一个人。”她指了指一脸严肃快绷不住的谛听。
楚凉明白她的意思,从元神里取出一小缕莹莹发光的浅绿色,“这是她的魂魄,给你,她也不叫苍耳,这名字我故意起的。”他甚是愧疚。
“我知道,苍耳早就不在了。”谛听收下小黑猫的魂魄,眼神里似是还没有完全原谅楚凉,其中缘由也只有他们知道。
楚凉不再多言,一个转身便入了妄玉的权杖血海石里。他应该释然了吧,那么多那么多年里,这一次是离爱人最近的一次。
“娘……”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梦依依终是腻腻歪歪,撒娇地凑到妄玉面前,伸了伸手。
高高在上的女王大人卸下威仪,弯下腰伸手,抱住了梦依依,此刻她只是母亲。
谛听识趣地俯下身子,完全贴着地面,鼻尖轻轻顶了梦依依的脚,把她托上了背脊。梦依依贴在妄玉怀里,满足地嗅着熟悉的母亲的香味,“我的娘最好。”
“你啊……冤家,真是欠你的,就你才知道你娘的软肋。”妄玉搂着梦依依,慢慢地晃着身子,像小时候哄她睡觉的节奏。
“娘,你是不是也很想爹。”其实像楚凉和蕊儿的无奈和爱恨在万物轮回的世界里又岂止他们一例。
“嘘……”妄玉食指抵住梦依依的嘴唇。
“娘,我也想他,可是我从来从来没见过他,他想我们吗?他真的喜欢我吗?”梦依依在脑海中搜寻着对父亲的影像,除了别人口中的描绘,别无他样。
他是西王母的信使,住在天庭西面的宓修山巅,他是天界最最美丽的青鸾大人,精通音律,长袖善舞,歌声能抚慰所有生灵的心……
“当然想,你爹爹是这世界上第一个见到你的人,他也是最爱你的人,比娘还要爱你,因为你是他怀胎十一载生下来的……”妄玉沉浸在寂寥又充满温情的回忆里,声音也柔和了许多,给梦依依讲着耳熟能详的前尘往事,这是她爱听的睡前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