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下三百多丈,气息酽冷,二人吸进呼出,只见鼻端涌现两条白雾,升腾如龙。
他俩所在冰窟,展臂可触墙,伸手能摸顶,逼仄压抑,除了辟水貂开辟的一处洞口,再无其他多余通道,似乎是个密闭空间。
但若凝神去看,四壁皆布满细微的白点,初以为是冰层中密集的小气泡群,实则不然。
杜若手中举起一颗明珠,光华惨惨,照在冰壁上,说:“是某种异虫啃噬出来的孔洞,这数量……”
“在附近筑巢了吧,能看出是什么虫吗?”
“食冰蚁,冰甲虫,蚧玉虫……都有可能。”杜若说了几种常见的冰底异虫,又道,“以前也有这样的,只是没见过这么多、这么深,好生奇怪。”
这时,辟水貂循声而来,从洞口中钻出,扑簌簌甩掉毛发上沾惹的冰霜,朝二人‘咯咯’叫了两声,吐出几只白色的小虫子。
二人蹲下翻看了会儿,这些虫子的特征比较明显,大头,细腰,六足,大屁股,口器发达,呈三角型,坚比金铁。
杜若兴奋道:“是食冰蚁无误,但长年在冰川深处,经过一代代繁衍,估计又产生了异变,噬冰消化之能皆有很大提升,隐患不小。还好发现得及时,必须找到巢穴灭了它们!”
肖鱼贴着冰壁,仔细观察片刻,道:“食冰蚁在冰层中的蚁道杂乱如麻,完全没个正确的方向,想依此找到它们老巢,不大可能。”
“怎么,你还想亲自打洞啊?”杜若一剑击出,在墙上射出个小坑,只有几片冰渣掉落。
他说:“冰川,尤其深层的冰川,承受万钧之力而不溃,独守千年孤寂而弥坚,日积月累下,不仅能屏蔽精神力,还很硬。”
肖鱼俯身,一把抓住辟水貂的后脖颈,拎了起来,道:“那可以让它来挖,现成的劳役了。”
“?”辟水貂身躯长挂半空,哈欠刚打一半便呆住了,呈现懵逼状。
杜若哈哈笑道:“放心,找个蚁巢罢了,不成问题,看我的。”
说着,他取出个香囊,咔一声用力,捏碎了囊中某物,缕缕淡青色雾气扩散飘袅,吸附到冰墙上,见孔就钻,仿佛活物。
“这是专门针对异虫配制的香饵,无毒,食冰蚁闻到气息,必然倾巢而出,你且做好准备。”杜若打了声招呼,随后摆下阵仗。
肖鱼抱起辟水貂,隐在他身侧,静观其变。
在寒冰谷界域之外,某处冰下蚁穴。
这是一个大型空间,四周冰面由于长期经受蚁毒侵蚀,色泽变得漆黑,类似玄冰。
一排排食冰蚁保持着阵型,纪律严明不掉队,爬行在各自的区域,来回忙碌着,分工明确。
它们有的负责巡视领地,抵御天敌;有的负责外出啃噬寒冰,稍加提炼,带回来当成食物储备;还有最大的两只食冰蚁,将自己关在母巢中努力耕耘,不停制造小蚂蚁,堪称永动,亦可谓勤勤恳恳。
蚁穴中,有无数通向外界的蚁道,此时,其中几条忽然冒出大量的青色雾气,渐渐弥漫开。
蚁族嗅觉敏锐,闻到香味后,所有食冰蚁都僵在了原地不动,除了那两只浑然忘我的蚁王、蚁后……
蚁穴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停顿了片刻,继而爆发出更猛烈的狂潮浪涌,簌簌簌往某个方向急速行军而去。
肖鱼神念如渊,比之杜若神识还不如的精神力,自是先一步察觉异动,轻声道了句:“来了。”
杜若心下一震,同时也感到冰层微微颤了起来,急忙镇定神魂,掐诀咒道:“天盘丙奇,火披水地,青龙折足,朱雀入墓,天网四张,百物自伤。”
就只见二人前方冰壁上,食冰蚁群如流水般涌出,蚁道细小,在咔呲咔呲的啃噬声中,极速扩张,蚁流也越来越大。
转眼间,这片绵密的蚁道小孔,竟然相互融汇贯通,一个大洞豁然成形,蚁流自然便成了蚁潮,滚滚而下,即将淹没到二人脚下。
杜若等的就是此刻,指引元气,猛力灌输,将九宫死门转向蚁潮,一层火网凭空而现,细密如墙,唰的滤过蚁潮,火焰灼烧,青烟过后,只余一地灰烬。
冰洞中的蚁潮却不管不顾,直往外狂涌,似要用数量堆死他们。
杜若下手更是毫不手软,一层层火网先后叠加而去,半刻不息,直到香囊中的香饵燃尽,蚁潮才基本消停,而灰烬早已堆积如山。
此时,冰窟中的气味属实难闻,肖鱼屏息问道:“这便结束了?”
杜若收回九宫阵法,元息调转,下意识猛吸了口气,只见他脸色骤然变绿,差点呕出声来,强行抑制半晌,才说:“食冰蚁本身很好对付,主要是难以寻踪,所以辟水君才会被奉为护谷神兽。接下来,还有蚁王、蚁后需要处理,不然下一次的蚁潮,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肖鱼点头,望着空幽幽的洞口,赞道:“这蚁潮愚昧而不知本性,抵挡不住小小的诱惑,从而自掘坟墓,它们开辟出的甬道,直通蚁巢,一箭双雕。杜师兄好手段。”
“哪里,都是前人总结经验,我辈坐享其成啦,托庇余荫之人,没甚好炫耀的。”
“师兄过谦了,令我汗颜。”
“过谦的是你才对,不显山不露水的,我居然没能看出你的真实实力。”经过先前一幕,杜若认为,至少在精神力方面,肖鱼比他强一点。
肖鱼摇头:“我都还没结丹呢,师兄这话说的,好没来由。”
“嗯,那问个不该问的问题,听说你父亲是逍遥子前辈,他怎舍得让你来寒冰谷,你真的是为了结丹吗?”杜若问道,认真看着肖鱼脸上的神情变化。
“杜师兄,你这不止一个问题了吧。”肖鱼将辟水貂抱在怀中,抚摸着它顺滑的皮毛。
“哈哈哈……”
二人在甬道中边走边说,辟水貂则闭着眼假寐,尾巴扫来扫去,神态安宁。
三者似乎全然不将蚁王、蚁后放在眼里,沿路不时打灭几只漏网的蚁虫,渐行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