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溪一直哭,一直哭。
田小溪一直哭,一直哭。
田小溪一直哭,一直哭。
锦一给她擦眼睛,用完了整整两盒纸巾。
锦一就那样面无表情地不停递给她纸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锦一找不到那一种纸巾,就把一卷纸拿过来,撕了一小截,递给田小溪。田小溪一把扔了,说,我不用这种。
锦一笑了,但又不敢出声。就匆匆地跑下楼去小卖部买那种纸巾。那个女孩仍然在那里梳头发。她的模样真的很像邵娅,那手指的纤细,还有头发的长短、柔软度,以及站起来看锦一时淡泊的眼神。她把梳子上的一根又一根头发捡出来,然后又把地上的头发捡起来。
她的女儿在旁边跳橡皮筋,竟然也和邵娅的女儿大小差不多。那个小女孩见到锦一,亲密地叫:“叔叔好。”
锦一问老板:有没有“张曼玉”牌的抽纸。
老板说:有“吴倩莲”的。
锦一就又往外跑,连问了两家小超市,都没有。
锦一正要开车去家乐福,小区门口的嘉嘉乐超市女售货员拿着两盒纸跑出来,说,这是我们老板自己用的,卖给你吧。
回到家里,田小溪正在洗袜子,田小溪把锦一的有洞的袜子统统扔掉了。一共四双。
田小溪用锦一的洗手液洗袜子,房间里全是洗手液的香味。
田小溪洗好了,把袜子晾到阳台上,然后坐在沙发上发呆。
锦一站在她面前,抽纸巾给她擦手。她看了一下那个牌了,笑了。
田小溪说:
“那天你把我从车上抱下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对劲。我坐在你的身边。后面坐的是邵娅和小胖。本来是邵娅坐在前面的,但是车到卡车画廊里,小胖上了车。我和邵娅换了座位。”
“你上去卡车画廊的二楼取了一枝大号的笔,你把笔递给我,连看我一眼都没有,我还以为你羞涩呢。对了,我和邵娅换位的时候你并不知道。”
“等到小胖和邵娅一起下车以后,车上就剩我们两个人了,你的手一下握住了我的手。”
你很用力,像是怕我挣脱了跑掉。
“然后,我们就在车子里接吻。”
“你知道吗,你就像一团火一样,把我烧得片甲不流。”
“然而,直到做爱完了,你却突然喊了一声邵娅。”
“我才知道,你是把我当成邵娅了。我把从车座椅下面捡到的邵娅的日记本扔到你的画桌子上,生气地离开了。”
“你当时在卫生间唱歌,还不时地大声叫邵娅的名字。”
“可是,我不争气,没有过两天,又去你那里一次。”
“晚上的时候,你不开灯,房间里全是你抽的烟味。一进门你就吻住了我。你知道吗,你的烟味一下子就把我弄醉了。”
“是真的醉了。我也抽烟的,可是,我从不知道,一个一嘴烟味的男人的嘴唇一下子就把我电倒。”
“我晕眩极了,感觉到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就是被你抱着亲吻。我甚至明白了,那个日本电影中的女人为什么要在做爱的时候想被男人杀死。那一刻,我死在你怀里的想法就有,我不愿意时间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想让时间停下来,让我可以真正的触摸到心跳、快感和暖暖的你的身体。可是,你又一次喊出了邵娅的名字……”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去你那里。很长一段时间。对我来说,是这样,其实,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你知道,这些时间我是如何过的,我每天检查我的化妆品,我抽烟,我削的苹果皮,我画的画,我写的日记,我的水表的度数,我的日历,我家里所有变化的东西。我都要认真地看一遍。这些都是时间在往前走的标记。一天一天地,你不知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身体的想念是一种什么样的煎熬,就像中了毒,我不敢用手摸自己的乳房或者下体,一碰到那里就会颤抖,疯狂地想你,甚至管不了自己的腿,一出门就往你的方向来……”
“我还是忍住了。我买了周星驰的电影看,你知道的,很吵的那种,我看得哈哈地笑……”
“可是,我却知道你的一举一动。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怎么会知道你的一举一动,那么清晰,我已经忘记了我是如何三番五次地给卡车打电话,给苗瑜琍打电话,给电视台的杜荔荔打电话,你想不到,我认识杜荔荔吧,我们是跳舞时认识的,一个班,现代舞的班。给小胖打电话,还给邵娅打过电话……”
“最荒唐的事情,我还是去成人用品店里买了玩具。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堕落到如此地步,我会在高潮的时候大声叫你的名字,如果你某一天正在喝水的杯子突然打碎了,一定和我那两天疯狂的想念你有关系……”
“我终于熬过了一个月的时间,我瘦得厉害,简直成了公司里的瘦身模范。她们每一个人都学习我去报名学习现代舞去了,有一个女孩子还和那个男老师发生了关系。她们的减肥并不成功,因为她们不可能知道,我减肥的秘诀是想念一个男人,甚至买了成人用品手淫……”
“你还记不得我有一天给我们的儿子起的名字?就叫多多。因为我猜测他一定像你一样,尿多、屁多、屎也多。你一定不记得了,你的记忆里全是邵娅……所以,我才会骂你混蛋,一直是我,不是邵娅,是我,知道吗,是我,田小溪。”
“对了,那次我从你这里出来,竟然忘记外面下雨了。我没有带伞,我多么希望你能追上我,用一把伞罩住我,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宁愿你把我当成是邵娅,我甚至想过,干脆就学李冰冰在电影《云水谣》里的那个桥段,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邵娅,让你从此就陷入我的身体里……那天我被雨淋病了,发烧得厉害,说胡话了,说得都是你的名字,我妈一直问我锦一是谁?我说锦一是一个电影里的男主角啊,妈妈就骂我傻,得病了还想着电影里的男主角,妈妈还说我总也长不大。”
……
锦一抱住田小溪。很用力。
就那样一直抱着。
过了半天,锦一才说一句:“你是我的。”
锦一把自己的记忆整理好了,结果,他发现,他的记忆里只有一个女人的名字,就是邵娅。而只有一个女人的身体,就是田小溪。
落落的记忆模糊了,细细地记忆模糊了,成了往年冬天里公交车上一起坐着的邻座的女人,虽然有过短暂的相依,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她的模样,或者是身体的温度。
锦一在单位的餐厅里解决早餐。通常情况下,他吃一个鸡蛋,两份粥,一份咸菜和一到两个包子。锦一每一次都想变化一下饮食结构,但看来看去,最终选定的,还是老几样,极少变化。
锦一对田小溪说:“通过早餐,我觉得,我不是什么喜新厌旧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田小溪正在给她的家人写信,大概是买了中药,给一个年纪长的长辈的,锦一不时地路过她一下,用手摸一下她的头发。
锦一说:“如果女人的头剪下来可以凉拌着吃了多好,又可以很快地长出来。”
田小溪转过身来,拍了拍他的屁股,说:“说梦话。”
第二天,锦一又告诉田小溪说:“开会的时候,领导坐在皮沙发上,我看着那个皮沙发,就会想到我们两个光着身子在家里的皮沙发上斜躺着看电视的情景。我们的专题组主任刚从欧洲回来,说了法国和德国的情况,说,出国才知道,中国的经济发展得太快了,欧洲的中产阶级竟然还不如我们中国的上班族。我听了以后就开始幻想自己也是欧洲的中产阶级起来,我甚至还幻想着有一天,我跑到国外办了一份关于幻想的杂志。我经常在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在内心里东奔西走,我真是一个三心二意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田小溪正在画烟熏妆,比第一化得要细腻,锦一看着田小溪把自己的悲伤和快乐一点一点抹平,成了一个冷酷的模样。
他又一次站在田小溪的身后,不时地用手摸一下她的头发。
锦一说:“如果女人的脸皮可以订做,随时可以拆洗,你说多好玩啊,这样,我就让你订做一个张曼玉的。”
田小溪转过身来,拍了拍他的屁股,说:“说梦话。”
后来,锦一对田小溪说:“今天中午我和同事下两盘象棋,我差不多都忘记那些棋子是如何摆放的了,对象棋的生疏快赶上对女人的身体的生疏了。唉,对了,亲爱的,你的亲威走了吗?上午的时候,我和同事旗鼓相当,都是只会用当门炮。于是,我们两个只好不停向对方开炮,打了一炮又一炮,觉得甚是过瘾。现在,我都想向你开炮了。”
说这话的时候,田小溪正在上网和网友聊天。
锦一站在田小溪的身后,不时地用手摸一下她的头发。
锦一说:“如果女人可随身携带多好啊,需要亲吻时候,就从兜里掏出来,接吻。”
田小溪转过身来,拍了拍他的屁股,说:“说梦话。”
今天下午的时候,锦一对田小溪说:“亲爱的,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去晚了。找不到座位,我就拼命向角落里钻,终于找到一个空余的位置。对面的女孩子一直向我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心里想,在这个角落里吃饭,真的不错,还有女孩给提供微笑服务。”
说这话的时候,田小溪正在厨房里给锦一炸鸡翅。
锦一走过去,站在田小溪的身后,不时地用手摸一下她的头发。
锦一说:“如果那个女孩子的牙齿长得再好看一些多好啊。”
田小溪转过身来,拍了拍他的屁股,说:“呸。给你微笑都不错了,我中午为了给你送驾照,坐了五十分钟的公交车。你就请我吃食堂。我要罚你背诵一百遍我的名字。快去。”
晚饭丰盛得厉害。锦一端了一趟又一趟,有一个鸡腿菇田小溪勾了芡粉然后用油炸了。看起来像是小鸡腿一样。
吃晚饭之前,田小溪高兴地亲了锦一一下。
锦一有些莫名,看着田小溪,说:“怎么了?”
田小溪说,不告诉你。
昨天晚上,田小溪在听见锦一说梦话的时候叫了自己的名字。
田小溪想,结婚吧。和这个脑袋有问题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