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是一个疏离的时节,锦一和电视台的一些同事们一起喝酒。
酒吧里的气氛竟然异常的沉闷。音乐像一个到处乱跑的女人,有脂粉的气息。
锦一在酒吧里遇到以前的一个同学,叫麻绳,留着长头发,他正对着一个崇拜者仰着头说话。锦一看到了他,决定不理会他。锦一大学时喜欢过一个女生,被这个长头发的家伙捷足先登了,所以,锦一很反感他。
可是,长头发的麻绳并不知道,或者是知道了,却故意和锦一套近乎。上学的时候,麻绳天天来找锦一说画画的事,说完画画的事情以后,还会和锦一说起寂寞是什么,锦一当时在班里是为数不多的实验主义画者,有天分,得到了学院诸多老师的肯定。
有很多女生都喜欢往锦一的身边凑,但锦一偏偏喜欢上了那个单眼皮的鲁四凤。
锦一也不知道自己喜欢鲁四凤什么,总觉得,这个女孩从来在班里没有看过别人。
大学里,除了画画就是发呆,有时候也会躲在被窝里摸小弟弟。
锦一每一次都会想鲁四凤,他忍不住了,在一个舞蹈课上,向鲁四凤伸了手。可是鲁四凤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拒绝了他。
再后来,鲁四凤就和麻绳出入成双了。
锦一在大学时也还是往女生宿舍楼去了几次,一次是接吻,一次是脱下了对方的衣服。
当时是六月,马上就要分开了。那个女生必须回到浙江老家去,她就提出彼此要给对方留下深刻的记忆。
锦一就答应了。
那个时候,大学里很流行这种深刻的记忆的。有时候,他们在吃饭的时候,也会相互打趣,譬如,同宿舍的兄弟们也问锦一,老三,你和细细深刻交谈了没有。
锦一就会羞涩地笑一笑。
但当锦一深刻地把那个叫细细的浙江女孩阅读完毕的时候,突然觉得有很深的绝望涌出来,他也说不清楚那绝望到底是从心灵的哪一瓣生出。
吃饭的时候,他吃甜点,锦一想,用左边的牙齿咀嚼的食物应该归属左边的心灵吧。
而细细却仿佛满足了似的,不再留恋锦一的任何气味。甚至还和班里的另一个眼睛男眉目传情起来。锦一听说,细细也深深地被那个男人阅读了一回。
这使得锦一对六月有了戒惕,他很快就同意宿舍里最后一个处男的话:生死事小,失身事大。
锦一工作后谈了三次恋爱。几乎都是在六月结束的。
有一个叫鲁亭亭,六月的时候身上起了皮肤病,不让锦一碰。
锦一不好辩解,只好不碰她,晚上的时候也不碰她。亭亭又生气了,大骂锦一是个呆子,白天不让碰,晚上难道也不让你碰吗?
锦一和鲁亭亭分手以后才知道,女人白天说的话,晚上的时候是不能当做真的。
锦一每一年的六月都会对女人有厌倦症状。他对同事们说,女人在六月的时候穿得最少,皮肤的温度不是常温。
锦一还说,女人在六月的时候老喜欢在水里面泡着,但是男人的汗水又不行。
锦一的论调得到了众多女同事的鄙视和批评,吃饭的时候,那些女孩子把在书里面找到的句子一句一句地排比出来,砸向锦一,说锦一患了六月综合症,锦一可能还有肾虚症状。
锦一承认了的,他肾是虚的,经常在六月的半夜醒来,摸到脊背上的一排排汗水。他那了中医去看,被把了脉,问了性生活的规律,又说了近期喝酒吃烟的情况之后,那老中医笑了笑,说,要节制一些欲望,你的肾是亏的。
锦一觉得那老中医的笑充满了吊诡,仿佛他用手指触到了锦一的心事和隐私,又仿佛算准确了前天和昨天锦一的房事,总之,那是一个自信的老中医,他在一个处方单写下好多有诗意的草的名字之后,就开始关心下一个病人的隐私去了。
锦一还是取了药,并排队到煎药处去煎,然后提着十多袋黑黑的药水回家。
在电话里向卡车解释了那些药草的名字和用途,并获得卡车的嘲笑。
没有事情做,他还用处方里的一个草药的名字作了一幅画,叫做当归。他画了一个影子,画了一棵树,觉得画得意境不好,又随手在树的旁边画了一处栅栏和草屋。这一下就有了归的意思。
锦一看着自己的画,忽然觉得,自己画的是一个时节的名字,他觉得自己画是六月的样子。
六月就是一疏离的模样,风把人吹到暧昧的音乐里,阳光把心事一点点地燃烧完毕,只剩下渴望和可耻。
锦一在六月里常常觉得自己是可耻的,他在酒吧里遇到麻绳。一下子把隐藏在内心里的许多孤单与缠绵揪出来。
锦一要出门,转身的时候碰到一个碰咖啡杯子的女人在接电话,那咖啡和六月一样的烫,和六月一样的有阴谋,咖啡在锦一的白色短袖上写了一个Q。
那个女孩子却并不知道,仍然用手晃着她的杯子在回答问题。
麻绳看到了锦一,麻绳很兴奋地叫锦一的名字。
麻绳问,你要去哪里。
锦一说,我要回家换衣服,我要穿上厚衣服。
麻绳在他的身后问,穿厚衣服,一会儿要下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