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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三 街道

街道永远不疲倦。

锦一在十六街道的一家咖啡厅的二楼坐了很多天了。每天都画十幅左右的素描。

一开始是画那些店铺的样子,水果店,精品屋。

锦一发现了一个在乞讨者,一个小女孩,她只向女性说话。

有一只流浪狗,在一辆汽车旁边舞蹈了很久。太阳照耀着它,它不在乎,一直舞蹈着。锦一就画那只狗,可是,它仿佛失望了,只一转眼,它走了。

咖啡厅里弹琴的女孩子来上班了。锦一就会停下来,看好一会儿。然后喝下杯子里的水,下楼,离开。

锦一有一天突然得到表扬,他的一幅画帮助公安破了案。

具体并不清楚,他正好那几天画街道上的人。他觉得,每一个走路的人都是思考者,而每一个停在那里不动的人,都是想清楚了的人。

他无法看清楚那些正在行走的人,只好细细地看那些人停泊在路边不动的人。打电话的人,站在路边卖烤香肠的人。还有一些抽烟的人,喝醉酒的人。

锦一画完了,有一次忘记带了。大概走得匆忙,大概有什么心事催促着他进入另外的角色。总之是忘记了。

那天恰有一拨便衣警察就在那个咖啡厅里,他们看到了锦一的画,并根据画上的一个人的表情,确认了抓捕对象。

锦一被那几个陌生的警察吓坏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怕,只是觉得心里面有些土地被雨淋湿了,很凉很冷的感觉。

警察中有一个女孩子,眼睛挺好看。

好说,画家,你可是有些浪费啊,我那天在咖啡厅里,看到你去厕所洗脸后不关水龙头。

锦一看着那个女孩子,有些不信。他已经忘记了。锦一一向随手关门,关灯,关水龙头的。就连爱过的女孩,也是随手关掉的。

看来,每一个人对自己的认识,都是需要别人的眼睛补充的。锦一看到的自己从来都是在卫生间的镜子里。除此之外,他很少遇到自己。他遇到的,都是陌生的人和陌生的事情。

锦一在那个咖啡厅坐了一个月以后,画完了街道。

他认识了在街对面乞讨的小女孩,还认识了看自行车的大妈,还认识了一个经常偷偷到楼下IC卡电话打电话的咖啡厅女服务员。只是,这些人并不认识锦一,尽管知道锦一很熟悉他们的动作。

大雨的时候,锦一的车子被十一街的一个张嘴巴的窨井吃了,动弹不得。

有一个打伞的路过,把伞合上,合力帮锦一出了很大的力气,把车推出来了。

锦一感激得不得了,那个人说,我知道你,你最爱坐在紫荆山公园看报纸,还给那个拉二胡的瞎子钱,一天一块。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呀,一共给了那个瞎子四十九块。

锦一吃了一惊。

他忽然想到地里的庄稼,譬如芝麻,譬如玉米,几乎每一株都认为自己是最高的,都可以看到其它的模样。

锦一以为只有自己有时间坐在咖啡厅里画画,观察街道上的店铺和停留的人。却不知,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普通的风景。

你站在楼上看风景,而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

锦一把车子停在楼下,抽了一枝烟,才上去。

有一对男女在一个楼梯口亲热,被他的车灯照耀了一下,惊慌而散。

竟然是邻居家的男女在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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