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她,她已经没了?”戴净植眼里希望的光一下子暗了下来,他不是没有想过姐姐早就已经不在这人世了,但是没找到之前,他心里总是还留有一丝希望的,而现在甄强的话扑灭他的希望。
甄强点了点头:“我们村里还没修好路之前,我娘就没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姐姐怎么会去你们——你们村里?”戴净植根本不知道甄强嘴里的修路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当年他姐姐经历了什么。
甄强:“我们是住在东边大山里的,我爹年轻的时候,还有一座破败的桥能出来。那会,我爹和几个村里的后生过了桥要下山,结果看到三个人抬着一个麻袋鬼鬼祟祟上山了。我爹他们看他们的样子像是抬了一个人,以为是这三个人杀人了。我爹的同伴多且壮,手里又抄着干农活的家伙,也不怕他们,就拦住了那三个人。那三个人跑走以后,我爹他们打开麻袋,才发现里面是个女人。她已经晕了,头上、腿上都是血,我爹只好把她带回了家。后来,过了几天,她醒了,但是一直都不说话,村里的医生说她意识不清楚。我爹就一直把她留在家照顾着,想着她好起来后就把她送回家。但是,她还没清醒之前,那座桥就被莫名的大石头砸掉了。风水先生说那是老天在惩罚村里人,此后,我们村就一直与外界隔绝了。好几年之后,那女人才慢慢开始说话,最开始只在嘴里念她自己的名字,到后来才恢复正常,之后与我爹结亲。我娘一直想着能出来找回家人,但是没有了那座桥,尝试下山的几个人都直接摔死了,我娘的腿脚又不方便。去年,外面出钱找来那么多人帮忙,才凿开了村里通往外面的路,但是我娘她,她因为得了病已经没了。我娘临终前,从一个盒子里拿出这个长命锁,说要是有一天能下山了,一定要拿着它来找她的家人,所以我就带着我娃还有干粮下山来找你们了。”
戴净植的老伴总感觉甄强说这些话的时候有点机械,像是小孩在背课文一样,但是因为甄强有方言口音,戴净植的老伴也没有太在意这一点。
戴净植:“当年竟是被山匪劫了去?怪不得我爸去鬼子那里多次问都无果,我们一直以为是被小鬼子给带走了。那你娘是得了什么病?”
甄强:“我娘刚开始只是咳嗽,后来越来越严重,甚至开始咯血,村里的医生也没办法了,她一天比一天瘦,最后一天晚上就断了气。”
戴净植长叹了口气,旁边的付正辛也叹了口气。听甄强所描述的,他们村里是很落后的,估计得了病也不能做手术或者做检查,这要是在外面,兴许还能救好。但是戴净植又一想,若是没有甄强他爹,自己的姐姐可能早就落入歹人的手里,甄强他爹也算是戴家的恩人了。
“小孩,你奶奶去世的时候你难过吗?”戴净植的老伴摸了摸甄老实的头问道。
甄强把手放在了甄老实肩膀上,甄老实随即点了点头:“我很想奶奶。”
“他的口音好像比你要好点。”戴净植的老伴感觉甄老实吐字比甄强清晰多了,而且像是学过普通话的。
“我娘在的时候教他识字来着,所以老实认识几个字。”甄强回答道。
甄老实低着头,他方才配合甄强说谎了。
甄强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周彩利在他们下山之前教给甄强的。
“你说,你找到妈她弟之后,怎么说她是怎么来到这的?”那时周彩利正在缝布鞋,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怎么说?照实说呗!”甄强没想那么多,“反正我就是她儿子,那人还能不认?”
“这认亲和认亲也不一样。”周彩利放下手里的布鞋,“要是他知道是你爹把你妈强带到这村里的,那不得恨死你爹?你看看你妈,从来都不肯正眼看你,估计看着你就想起你爹,闹心得很!”
“我爹都死了,你还说这干啥?!”甄强听不得别人说他爹不好。
周彩利:“反正你娘去不了了,倒不如咱编个故事骗骗他们,反正除了你娘,也没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既然这样,咱得让他们感谢咱,而不是怨恨咱。”
甄强从炕上爬起来:“那要咋说嘞?你说一个城里的女娃跑到这山里来,谁信了?!”
周彩利:“那个时候世道不是很乱么?!就说咱爹从别人手里救了你妈不就行了?”
周彩利酝酿了很久,终于编出了上面这个故事,给甄强说了好几遍,让他背下来。甄强照做了。
周彩利又拍了拍甄老实的脑瓜子:“这不能光你爹这么说,你也听听。咱就说你娘娘没了,不然他们可能要来找你娘娘了,到时候就瞒不住了。指不定人家还认不认你们了。”
甄强:“那我妈不是还想着出山了?她出去指定会说,咱又不能缝住她的嘴。”
周彩利:“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你娘能不能出去还是未知数嘞,你们先去找,反正到时候总能想到办法的,现在有什么好慌的?”
甄强便把那故事背得滚瓜烂熟,刚刚在戴家和付家人面前一字不落地背了出来。甄老实也配合得很好,两个人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戴净植:“我想去我姐姐坟前拜一拜。”
甄强被戴净植的话一激灵,回过神来,急忙辩解道:“回去有一条羊肠小道,这里的四个轮子是不可能开过去的,只能走。我们三个走了两天一夜,只怕你们吃不消。”
明静发现了甄强话里的奇怪之处:“你们三个?”
甄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潜意识里他把冬妞算进去了:“我们两个,其实我们下山的时候,家里的狗也跟来了,半路跑回去了,我刚刚就把它也算进去了。”
明静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付松实站在那听着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也不大能听得懂,只是盯着看起来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甄老实,过了一会,走到甄老实面前。
付松实:“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甄老实抬起头看了看甄强才回答道:“我叫甄老实,9岁多了。”
付松实:“我叫付松实,我也九岁多了。”
付正辛:“以后啊,松松和老实就是好兄弟了。”
戴净植眼里还含着泪,但是看到付松实和甄老实站在一起,一个白娃娃,一个黑娃娃,脸上露出了笑容。
无论如何,他觉得还是有希望在的,甄老实身上一定有姐姐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