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刘翰斐对智光不敬,忍不住怒目而视,但刘翰斐只当看不到,目光沉肃的盯着智光,智光见此,只得叹息一声,继续讲了下去。“我等因无必胜把握把握,又怎敢因个人荣辱将大宋的国运至于险地,带头的大哥眼见辽狗驰近,一声长啸,众人的暗器便纷纷射了出去,钢镖、袖箭、飞刀、铁锥……每一件都是喂了剧毒的。只听得众辽狗啊啊呼叫,乱成一团,一大半都摔下马来。”因已提前知晓这些人并非前往少林且去秘籍,在场众人只是静静的听着智光的叙述。
“这时我已数得清楚,契丹武士共有一十九骑,我们用暗器料理了十二人,余下的已不过七人。我们一拥而上。刀剑齐施,片刻之间,将这七人尽数杀了,竟没一个活口逃走。我们虽是欢喜,却也觉得这些契丹人太过不堪一击,绝非讯息中的好手,不禁怀疑难道这是辽人故意安排的诱敌之计?没商量几句,就见西北角又有两骑马驰来。
这一次我们也不再隐伏,直接迎了上去。马上是男女二人,男的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服饰也比刚才那一十九名武士华贵得多。女的是个少妇,手中抱着一个婴儿,两人并辔谈笑,神态亲昵,显然是一对少年夫妻。
这两名契丹男女一见到我们,脸上微现诧异之色,但不久便见到那一十九名武士死在地下,那男子立时神色十分凶猛,向我们大声喝问,叽哩咕噜的契丹话说了一大串,也不知说些什么。”
“山西大同府的铁塔方大雄方三哥,叫骂一声,挥棍便向那契丹男子打了过去。带头大哥心下起疑本想阻止,却见那辽人右臂伸出,一把抓住了方大雄手中的镔铁棍,向外一拗,喀的一声轻响,方大雄的右臂关节便被折断。那辽人提起铁棍,从半空中击将下来,我们大声呼喊,眼见来不及上前抢救,当下便有七八人向他发射暗器。那辽人左手袍袖一拂,一股劲风挥出,将七八枚暗器尽数掠在一旁。眼见方大雄性命无侥,不料他镔铁棍一挑,将方大雄的身子挑了起来,连人带棍,一起摔在道旁,叽哩咕噜的不知又说了些什么。”
“这人露了这一手功夫,我们才在惊惧之间发现此人竟是一位大宗师,但这恰好证实了先前所传的讯息,因担心后续赶来的契丹好手越来越强,我们当下一拥而上,向他攻了过去。另有四五人则向那少妇攻击。
不料那少妇竟半点武功不会,有人一剑便斩断她一条手臂,她中的婴儿便跌落下来,跟着另一人一刀砍去了她半边脑袋。那辽人虽强,但被我等也都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宗师好手,拖延二三还是做得到的,也因此使他的妻子死在了他的面前,待见妻子一死,那辽人眼睛顿时红了,神色可怖之极。我一见到他的目光,竟心惊胆战,不敢上前。
那一场恶战,已过去了三十年,但这三十年之中,我不知道曾几百次在梦中重临其境。当时恶斗的种种情景,无不清清楚楚的印在我心里,那辽人盛怒之下狼形的武道真意显现而出,只见他一挥手,便夺了我们两位兄弟的兵刃,接着双掌一推,无数兵刃碎片打出,当场杀了五人,重伤两人。之后就如同一个鬼魅,左冲右突,只片刻之间,我们二十一人再加上后来赶到的十七人,就只余九人。”
“我见到这等情势,本是惊惧万分,但见众兄弟一个个惨死,不由得血气上涌,骑马向他直冲过去。他这一掌的力道浑厚,竟将我击得连人带马,向后飞出数十丈远,我身子飞了起来,架在一株大树树顶,而那替我挡了死劫的马匹也早已化作一滩肉泥,那时我已是浑浑噩噩,也不知自己是死是活,身在何处。
从半空中望将下来,还在和那辽人纠缠的,只剩下四个人了。可惜不过两个回合,那人便再杀两人,又以足尖打穴,踢中了汪帮主背心上的穴道和带头大哥肋下穴道。却没见得这位兄弟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
赵钱孙摇了摇头“这种丑事虽然说来有愧,却也不必隐瞒,我那日见那辽人抓住杜二哥的两条腿,往两边一撕,将他身子撕成两半,五脏六腑都流了出来。我突觉自己的心不跳了,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不错,我是个胆小鬼,见到别人杀人,竟曾吓得晕了过去。”
智光点了点头又继续讲述“那辽人见强敌尽诛,便奔到那少妇尸首之旁,抱着她大哭起来。那辽人哭了一会,又抱起他儿子尸身看了一会,将婴尸放在他母亲怀中,走到带头大哥身前,大声喝骂。可惜带头大哥听不懂契丹文,又苦于被点了穴道,说不出半句话来。那辽人突然间仰天长啸,从地下拾起一柄短刀,在山峰的石壁上划起字来,那时天色已黑,我和他相距又远,瞧不见他写些什么。但听得石壁上嗤嗤有声,石屑落地的声音竟也听得见,我自是连大气也不敢透上一口。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当的一声,他掷下短刀,俯身抱起他妻子和儿子的尸身,走到崖边,涌身便往深谷中跳了下去。”
众人听到这里,都是“啊”的一声,谁也料想不到一位大宗师竟会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
“伤的最轻的我本想为汪帮主与带头大哥解了穴道,谁想得我的功力相较那辽人实在低微,我抓拿打拍,按捏敲摩,松筋揉肌,只忙得全身大汗,什么手法都用遍了,带头大哥和汪帮主仍是不能动弹,连张口说话也做不到。此时却忽然间听得“哇哇”两声婴儿啼哭,从乱石谷中传了上来,跟着黑黝黝一件物事从谷中飞上,拍的一声,正好跌在汪帮主身上。婴儿啼哭之声一直不止,原来跌在汪帮主身上的正是那个婴儿。”
“我仔细想来应是那契丹少妇被杀,她儿子摔在地下,只是闭住了气,其实未死。那辽人哀痛之余,一摸婴儿已无呼吸,只道妻儿俱丧,便抱了两具尸体投崖自尽。哪知那婴儿一经震荡,醒了过来,啼哭出声。那辽人不愿儿子随他葬身谷底,立即将婴儿抛了上来,他记得方位距离,恰好将婴儿投在汪帮主腹上,使孩子不致受伤。”
“我无法可施,又生怕契丹人后援再到,于是牵过三匹马来,将带头大哥和汪帮主分别抱上马背。我自己乘坐一匹,抱了那契丹婴儿,牵了两匹马,连夜进关,最后还是求得雁门一带的大宗师身上,才解开了汪帮主两位被封的穴道。
带头大哥和汪帮主一直记挂着契丹武士袭击少林寺之事,但想到那契丹人若要杀了我们几人,易如反掌,却偏生留下了我们三人的性命,料定此事定有隐情。
三人几番商量不出结果。最终还是带头大哥决定,在为众位身死的兄弟们收敛尸身时,将石壁的文字拓了下来。那些契彤文字深入石中,几及两寸,我三人追思前一日的情景,兀自心有余悸。回到关内,汪帮主找到了一个牛马贩子,那人常往辽国上京贩马,识得契丹文字,将那白布拓片给他一看。他用汉文译了出来,写在纸上。”
他说到这里,抬头向天,长叹了一声,续道:“我们三人看了那贩子的译文后,六目相对,实在难以置信。但那契丹人当时已决意自尽,又何必故意撒谎?汪帮主另行又去找了一个通契丹文之人,叫他将拓片的语句口译一遍,意思仍是一样。再结合后来渡边大师的解释,不但殉难的几十名兄弟死得冤枉,这些契丹人也是无辜受累,而这对契丹人夫妇,我们更是万分的对不起他们了。”
众人急于想知道石壁上写的是什么,有些性子急燥之人直接便问:“那些字说了些什么?”“那对契丹夫妇为什么死得冤枉?”
智光却道:“众位,不是我有意卖关子,不肯吐露这契丹文字的意义。我智光在武林中只是个无名小卒,做错了事,不算什么,但带头大哥和汪帮主是何等的身份地位?何况汪帮主已然逝世,我更不能胡乱损及他二位的声名,请恕我不能明言。”
那带头大哥是谁众人不得而知,但丐帮前任帮主汪剑通素重威名,于乔峰、诸长老、诸弟子皆深有恩义,在场又多是丐帮中人,听见这事有损汪帮主的名声,谁都不敢再问,但刘翰斐却没有为汪剑通和玄慈留面子的意思。“这却不必麻烦智光大师,成某人四处奔波却也恰好途径过雁门关外的那片碎石滩,石壁上内容不多,无非是说那契丹汉子师从宋人,人家一家老小不过回大宋省亲,根本就与你说的劳什子少林八杆子打不着,所谓的什么截杀契丹贼人完全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智光大师,我说的是也不是?”
“阿弥陀佛~!”虽然刘翰斐说的只是那片岩刻的一部分,但智光却也无力反驳,只能低颂一声佛号,期待对面这个名叫成是非的密探不要将剩下的半篇岩刻当众说出来,为当年的众人留下最后一块遮羞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