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您,前朝可都太平?”
“前堂乱得很,哀家吃睡都不好,”太后说着停顿片刻,又自嘲道,“到底是年纪大了,精神也不比从前了。”
韩钺嬴拿起石榴开始剥:“皇上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也难为您这般操劳。他们已经开始着急过两年您不肯还政,竟是这么早就想打擂台。”
太后长叹:“哀家前半辈子被深宫囚禁,但在这深宫中哀家斗过了景武帝,杀了他的儿子孙子,扶了他乱伦出来的孽种上了位。你身为女子也能够统领三军,天下至尊只有一个,连那个孽种都可以,那哀家怎么不可以?”
“迄今为止,大延在哀家手中折了景武帝、孝文帝以及武定年间东宫,”太后抬头看向殿外,“皇帝还小,这次他们不用那么着急输。”
“您不是朝臣,在这群老谋深算的男人里有自己的玩法,阿嬴学不来。”韩钺嬴把最后一颗剥好的石榴放进小碗里,抓起一把吃了。
太后用瓷勺舀起韩钺嬴剥好的石榴:“哀家受制于太后这个身份,深宫仍旧哀家的枷锁。阿嬴不一样,所以不用学这些。说到底你还是朝臣,只不过换成外官和都官之间的玩儿法罢了。”
太后抚着韩钺嬴的后背:“不必委屈,他们再想夺你兵权,到底也看哀家和祁醉郁几分薄面,择了谢家男儿。”
韩钺嬴笑了笑:“没什么委屈,左右不过是个男人罢了。”
太后说:“嫁与景武帝时为武定二年,哀家已经年满十八,那一年离开谢府最舍不得隔墙的于家少年郎。阿娘哄哀家说来到这王宫,只要哀家想要什么皇帝就能给什么。”
韩钺嬴愣在吐出的烟雾中,迷蒙里她好像看见当年立于黄沙上的少年郎。
“人人皆道哀家是武定年间盛宠之人,但是景武爷给的却不是哀家想要的。当年哀家跨入宫门,就发现宠爱只不过是天边云,哀家不要和后宫无数个女人争抢那片刻的欢愉。”
韩钺嬴像是才回过神来,短促的发出一声嗤笑:“鄢都最不值钱的便是情爱。”
太后说:“哀家算是体会到一入宫门深似海的感觉,一眨眼已经三十余年,如今阿嬴也嫁了,哀家是真的老了。哀家在宫墙内,只看见这世间男儿强,因为他们能登科入仕,还能跨马横枪,女儿家被收入闺阁,教以德戒。”
朝堂上没有女人的位置,天理把她们锁进了闺阁。出嫁前如同易碎的珠宝,受着万般呵护,待嫁时就是被估价的瓷瓶。
太后谢懿夙出身显赫,是谢氏那一辈的嫡长女,可及笄前也罕见墙外天,哪怕后来贵为皇后乃至太后仍守着深宫红墙。
谢懿夙从景武帝手中夺走了这世间至高无上的权柄,却始终没有勇气跨出那条线,而是垂下了珠帘,谨慎地端坐其后。
太后握住韩钺嬴的手:“可阿嬴不同,你长在西北,是你阿爹唯一的子嗣,是韩氏嫡系唯一的血脉。你手中是大延近半兵权,握住了这世间半副权柄,你不用怕。”
“出嫁前阿爹教哀家,说从今往后这世间皇帝便是哀家的头顶天。入宫后哀家每每想起都觉得多么可笑,哀家做了皇后,就是与皇帝平分天下,谁也做不得哀家的头顶天!既然世间要以强弱论成败,那么哀家也能赢。”
韩钺嬴反握住太后的手:“如今在鄢都谢家势弱,我在西北就是太后最大的倚仗。阿嬴不会在交战地输,太后更不会输。”
“皇帝还小,哀家如今正是鼎盛,来日或许会败,但这都无所谓。天下这盘棋落子无悔,那我们这女儿身也能与他们斗个你死我活。”太后眯起了眼睛,重新靠在软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