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知道多少?”周均益不以为然,继续吃他老爸周立人硬塞给他的水饺。
要出家的事儿,还是没忍心告诉老父亲,可自己因着内疚与忏悔,为他倒水洗脚的事儿,却把老头子惹哭了。
不仅惹哭了,还抱着他嚎啕大哭,哭得像个孩子,嘴激动地颤抖,却还不停叨叨:
“儿子啊,我的好儿子!是爸爸对不起你啊!对不起你妈妈!我一直很爱很爱她,她却不知道……呜呜……我也很爱很爱你呀……呜呜呜……”
“……”周均益却说不出那么肉麻的话来,这辈子,只对外婆亲昵,只对颜素说情话。搜肠刮肚,还是一句迟到的“对不起!”
美国故事片《爱情故事》里,女主人公对男主人公说:“爱,永远不要说对不起!”
可这是他们父子第一次如此坦诚地交流,沉默不语,又怎么说得过去?
更何况,他俩坦诚的交流整整迟到了40年,而人生又能有几个40年可以蹉跎呢?
周均益不由暗自庆幸,至少自己没再浪费那另外一个40年,在可以弥补的时候,及时亡羊补牢了。
原来,真如老和尚说的:宽恕别人,就是宽恕自己;放下怨恨,远比记恨要轻松得多。
当然,他也在心里构建一个蓝图……
那两位同父异母的姐妹,据说,混得不算好。
两人虽长得不错,却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不是读书的料,早早就上了技校,做了工人,嫁的另一半自然也不会出色,也是一包草包在绣花枕头里的货色。
这都是周立人这么形容的,作为父亲这么说俩女儿,确实有些不妥,可一想到,儿子这么争气,女儿却连他的零星半点儿都没有,还要不时来啃老,想想都郁闷。
不过,儿子啥都好,就是至今单身不好,不会是性取向有问题吧?国外这事儿不稀奇,风气也不好,就怕孩子被带歪了去!
转念又想,这么阳刚之气的孩子,怎么看都没有任何娘炮的气质,也不是什么施瓦辛格一样的肌肉男,应该不是吧?
可这话,也问不出口啊!
好不容易儿子原谅了自己了,还半跪着给自己洗了个脚,万一这话问出口,又惹毛了孩子,那可不就又要“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哎!还是算了吧!
如果为了结婚而结婚,娶个陈小芳这样的,再生几个自己这样的女儿,又累又心酸,还说不出口,而说得出口的,又常年不见人影……也没多大意思。
回想这一生,周立人觉得自己就是失败而悲哀的一生。
这就源于年轻时那一次没有理智的冲动,而这一时的冲动就成了他苦难生活的伏笔,最终伤害了两个女人。
一个不幸福,总是蹙着眉头唉声叹气;一个则索性带着女儿一起一命呜呼了,连个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张爱玲的《白玫瑰与红玫瑰》,把白玫瑰形容成干米粒,红玫瑰说成蚊子血。
在他眼里则不然,陈小芳算是白玫瑰吧?可她不是干米粒,而是永远湿哒哒的浆糊,没有个干脆利落的时候。
薛雅芳呢?由于过早地离世,让她成为自己心头的朱砂痣,那道再也触摸不到白月光,也是心里那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疤。
周均益自然是不知道老爸的内心,他也无暇顾及。
对他来说,唯一能补偿的就是金钱,帮老爸买房,买两层楼面,这样,姐妹俩的住房也解决了,还能跟父母住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
不可否认,如果不是周立人这个小局长的虚荣心作祟,其实,女儿、女婿也没他所说得那么不堪。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金字塔尖尖上的人物,也不是人人都适合读书,不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吗?
他们虽没能在自己所从事的这一行里成为状元,是世人眼里的窝囊废,却勤勤恳恳,对老两口也孝顺有加。
就是运气不好,下岗的下岗,提前病退的病退,孩子又不愿少生一个,为了凑成“好”字,一家生了两个,如果不是计划生育的限制,估计还会没节制地继续生下去。
周立人就想不通了,怎么越是没文化,繁殖能力就越强呢?
这也怨不得他这么恼,实在是这俩女儿向他伸手要钱的频率太高了,他消受不起。
老大的孩子都上大学了,小女儿的俩孩子高中还要借读,交赞助费……
都说没钱,只能这个有钱的外公来赞助,他的退休工资真是不够用。
可就是这样,他都没舍得卖掉那套买给周均益的公寓房,他在等着儿子回家,哪怕偶尔住一晚,他也能再躲进他的被窝里,闻一闻他留下的气味,以解相思之苦。
周均益对周立人的情况不是不知道,当初借他的10万,他也确实还了100万,可周立人硬是不愿要。
当初撂下狠话,一直很后悔,又联系不到孩子,就担心他有个三长两短,那薛雅芳在天之灵,一定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当周均益再度回家的时候,他除了还钱,还是想看看爷爷奶奶的,只是没想到他俩在他离开后,没几年就相继离世了。
细细一想,他们本来就比外婆年纪还要小些,按理也不会走得那么早,大概是身体不太好的缘故吧?
除了到坟上祭祀了一番,周均益也很无奈,没尽孝道,说不遗憾,那必是假话。
当初,也曾预料到了自己有可能再也见不到爷爷和奶奶了,可结果真如预想的一样,心里还是难以承受的,尤其是两位长辈毫无原则的偏爱他,他却还是做不到原谅他们,不能容忍他们也对另外两个孩子好……
很多时候,年少时不懂事儿,真的会造成不可挽回的代价,成为中年以后,不可逆流的哀伤。
“表叔师兄!”从昨晚见到周立人开始,宋晨冬就开始没大没小起来,为了不吃亏,索性改了一个新的称呼——表叔师兄!
“……”周均益对他一惊一乍的表情已经习以为常,懒懒地抬眼看他,幽幽回道:
“还没吃饱?不介意的话,我这袋子里剩下的饺子可以施舍给你……”
“我才不要呢!你没看见那位美女手里提着便当吗?”宋晨冬的听力极好,颜素在电话里说的“红糖馒头”,他也听到了,既然表叔这么期待,自己又怎么能示弱呢?
见周均益面色不虞,他又忙讨好道:
“表叔师兄,我知道的不多,只是猛一看,她俩惊人得相似,吓我一跳!”宋晨冬确实被惊到了,忍不住死死盯着颜素,想凑近点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细节上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