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两相生厌,彼此憎恨的冤家生活,过着过着,就过成了,见谁倒霉,对方就会暗暗偷着乐,林琳更做得出来,她能将幸灾乐祸表现得淋漓尽致。
说实话,林琳的内心其实还是希望薛文潘向自己低头的,她也就是嘴硬,越是死要面子,越是说话难听。
也曾四处打听,想帮他把“病”给看好,可这么多年被宠上了天,一时间也低下了这头,而老妈教她的“御夫之道”,也让她丢不起这个人!
终于,两人分房睡了,薛文潘尽量避免与之见面,而林琳似乎也对他的忙碌开始习以为常了。
他们俩只在孩子们回来的时候,扮演恩爱夫妻,或许,那时候演着演着,还是会有些情分,可待到孩子们成家,不常回来了,他们就连装都懒得装了。
这都是后话,且说,陈敏芳母子俩一直在等薛文潘的结婚证和上海行,甚至,薛思敏为了这一次见面,特意还准备了一番,背了很多诗词,花在书法上的时间也明显要比围棋多了好许。
可谁知,准备那么久,等来的却是噩耗,这无疑是他们三人共同的噩耗。
为什么这么说呢?
对于薛文潘来说,拿主意的主心骨、心理依赖的大靠山轰然倒塌,用悲痛二字都无法形容他的痛楚,他的姆妈是他的信仰,是他又敬又怕又爱的娘亲啊……
想哭而不能哭,脑子一片空白,还要守着老母亲托付的承诺,私下为外甥周均益铺路,一时间,把他们母子的事儿,都抛在了脑后……
对于陈敏芳来说,想见见那位老公嘴里神一样存在的婆婆,丑媳妇见婆婆,虽然有些忐忑不安,可总是心存期许:能有机会与孩子他爸长相厮守。
而今,噩耗传来,所有的希望都化为泡影。
化为泡影还算小事儿,要面对儿子的质问,她才脑仁疼:
“妈妈,为什么奶奶去世,我们不去奔丧?这不符合伦理啊!”
薛思敏对从未蒙面的奶奶心存孺慕之情,听爸爸说,老人家很喜欢自己,总想好好表现一番。
这一次,奶奶倏然离世,虽失去了最后尽孝的机会,可于情于理都是应该去见她最后一面的呀……
然,妈妈支支吾吾,爸爸杳无音讯,结婚证也消失在天边,一切的迹象无一不在表露出,他与妈妈不能曝光的事实。
还有什么比事实更能打脸呢?
见陈敏芳但哭不语,他忍不住质问:
“妈妈,他们说的是事实?对不对?对不对?!”他摇晃着妈妈,渴望妈妈说一个“不”字,哪怕是自欺欺人。
“……”可陈敏芳除了哭,还是哭,她确实已经黔驴技穷,这个儿子的智商,已经让她无法用拙劣的谎言来搪塞了。
更何况现在欺骗了,等长大了再发现真相,想必更会恼火……
“为什么?妈妈,为什么你要贪慕虚荣?你要自甘堕落?你要破坏别人的家庭,做不光彩的小三?是爸爸欺骗了你吗?他那么老,你怎么会轻易相信呢?你读了那么多书,连起码的辨别能力都没有吗?”
薛思敏一连串的质问,拷打着陈思敏的灵魂,让她一度恍惚,当初的那一次义无反顾是不是犯了糊涂?
恍惚之余,她便叹息一声,哽咽着回道:
“思敏,如果妈妈……把我与爸爸的故事告诉你,再来评判妈妈的做法是不是有问题,好不好?”
“……”小家伙没想到妈妈会这么反将一军,怔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陈敏芳终于一股脑儿,把薛文潘助学以及救治她父亲的事情全盘托出,当然,那一晚,她没有描述男欢女爱,只用“酒后乱性”四个字一笔带过。
末后,还强调:
“思敏,妈妈希望你以后能滴酒不沾,在我看来,一个人的社交能力并不是仅仅依靠酒量来评判的,爸爸这件事儿,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反面例子。作为妈妈,面对恩人,我能怎么做?报警吗?”
“那为什么不把我打掉?”他觉得自己的出生,本就是一个错误。
“妈妈舍不得,我第一次做母亲,也是此生唯一一次做母亲了,怎么会舍得把你打掉?思敏,妈妈爱你,胜过自己的生命!”
说到这里,陈思敏忍不住动情地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似乎只有抱着他,才能让自己不至于沉沦苦海。
“妈妈,您就打算一辈子这么见不得光吗?为爸爸生下了我,赔了青春,您不再欠他了,如果一定要还,我替您还,妈妈,您不应该独守空房,孤单寂寞。”
“……”陈敏芳没想到儿子这么一个小屁孩,能说出老外婆一样的话,而当初鼓动自己以身相许的还是自己的老母亲。
如今儿子这一番话,强过老母,震得她有些发呆,她在回味着儿子的话,也在斟酌着如何回答……
“妈妈,自古商人重利轻离别,他是商人,也免不了落入俗套。”薛思敏背过白居易的《琵琶记》,觉得妈妈与那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极为相似,甚至更惨,因为还有自己这个拖油瓶呢!
“你爸爸……是身不由己,他心太软,而且原配那里,你还有哥哥姐姐,如果离婚,他们的家庭就会破碎,这件事儿本是妈妈的错,这是报应,妈妈认了。”
“妈妈,您的回报太过廉价,没有理智的报恩,跟恩将仇报没有区别。”
“……”陈淑敏再一次被10岁都不到的儿子说得目瞪口呆,竟然无言以对。
薛思敏说完话,抹了一把眼泪,就转身把自己锁进了自己的卧室,整整一下午,都没出来,直到晚饭时间,才肿着眼睛出来。
之后,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可陈敏芳却总感觉儿子变了,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变了……
就这样,薛宝宝骤然离世的噩耗带给她小孙子翻天覆地的变化,使得他与妈妈的感情更为亲近了,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努力学习,乃至到初中的时候,又跳了一级,跳过了初二,就直接上初三了,成绩还是要命得好,真的像是开了外挂一样,名列全茅。
而对薛文潘的感情发生了质的变化,既爱又恨,还不齿;对母亲则是既爱又怜悯,也不齿;对自己又爱又恨,更不齿。
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是一个多余的罪人,他的出生就是父母联合犯罪的罪证,从头到脚,他流着耻辱与肮脏的血。
活下去,唯一要做的就是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