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兰托的阿契塔是一次战争中的统帅,他在打完仗回来以后,发现他的管家管理不善,把他的家务搞得乱七八糟,田地里杂草丛生,他于是就把管家叫过来,对他说:“快滚吧!趁着我还没有发怒,否则我会狠狠地揍你一顿的!”柏拉图也是这样。一次,他在对他的一个奴隶大发脾气时,命令他的弟子斯帕西普斯替他去惩罚这个奴隶,并找借口说不愿意亲自去责罚一个让他生气的人。斯巴达的国王卡里鲁斯看到一个奴隶胆敢对他傲慢无礼,于是就对他说:“如果我发火的话,我肯定会立即处死你的。”这其实是一种自以为是、目空一切的冲动。当我们还没有弄清楚事实的真相就大发雷霆,如果有人向我们陈述一些有力的辩解,我们可能会不顾事实和对方的无辜而又气又恼!掩饰愤怒,其实就是把愤怒吸入了体内,就像第欧根尼对狄摩西尼所说的那样,后者因为怕被发现待在一个洞穴里,于是就拼命地往里面缩:“你越往里面缩,就会陷得越深。”
如果你的仆人做事不大得体的话,我劝你宁愿打他一记耳光,也不要为了保持谦和的外表而克制自己的脾气。我喜欢让怒火迸发出来,而不愿意藏着掖着让自己备受折磨。怒火迸发出来的时候,就会逐渐地减暴露。与其让怒火憋在心里,还不如让它到外面来张牙舞爪。“暴露在外面的缺点危害并不大,而藏在健康外表下的缺点则是最危险的。”
我提醒我的家里那些有权利发脾气的人应该注意两件事情:第一,发怒是要有分寸的,千万不要不顾一切地随便发泄,以免影响效果和分量;如果让不经思考的大声斥责成为家常便饭,那么人们对此就会如同秋风过耳一样,充耳不闻。如果你大声地责骂一个偷东西的仆人,他会对此显得无动于衷,因为你的这个办法已经对他使用过一百次了,就为了没有洗干净一只杯子,或者是没有放好一张矮凳。第二,发怒时千万不要漫无目标,对谁有抱怨,就要让谁听见,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于被斥责者没有在场的时候就开始责骂,等他们都走了一个世纪了,还在那里大声地叫骂,那么他们其实是在责骂自己的影子,将这场暴风雨推向了极点。他们仿佛是无能为力的,只知道用吵吵闹闹的责骂声来进行惩罚。在争论中,有些人习惯于无的放矢地吹牛和发怒,这也是应该受到谴责的。吹牛也应该是有的放矢,就像初次参加战斗的牡牛,发出可怕的咆哮,在狂怒中,他试着用犄角撞击树干,并且四腿乱舞,扬起了尘土,作为战斗的序幕。
我在发怒的时候,都表现得尽可能地激烈,也尽可能地短促,尽量地少一些喧闹。我喜欢速战速决,言辞激烈,但是绝对不会晕头转向。我任意地、不加选择地吐出各种污言秽语,并不会把矛头完全固定在我认为最能够伤人的地方,因为我在发怒的时候通常只用嘴巴。发怒的理由有大有小,但是对于我来说,发怒的理由越充分,我的仆人们也就越有利可图。我会为一些小事情而突然地发作,但不幸的是,当你被推下悬崖的时候,由谁来把你推下去,也就无关紧要了,你会一落到底,加快速度地往下坠落。当我有很大的理由来发怒的时候,正因为理由是非同小可的,人人都预料到我会无比愤怒,我也就感到满足了。我会出乎他们的意料,并没有发怒,对此我感到非常自豪,我竭力地控制着自己,而不让怒火爆发出来;那些理由在我的脑海中不断翻腾,威胁着我说,如果我发起火来,那么将会不可收拾的。
我毫不费力地控制住了怒火,当我就要勃然大怒的时候,我凭借着坚强的控制力,把发怒的冲动都克制了下来,不管有多么强烈的理由。可是,我一旦被愤怒抓获,不管那理由是多么微小,我都会大发雷霆。因此,我会和那些有权和我争论的人商量说:“当您感觉到我已经激动了,那么不管有没有道理,请让我发泄出来,我也会这样对待您的。”只有在你怒我也怒、双方比赛发怒的时候,才会形成暴风雨般的狂怒。让各自的怒气都尽情地发泄吧,因为这样就能够太平无事。这办法是很有作用的,但做起来却是非常困难的。有的时候,为了管好我的家,我也会大发雷霆,但是并不会真正地生气。随着年事的增高,我的脾气也就更加暴躁,因此我就研究如何才能少动肝火。如果可能的话,我今后要努力做到,越是有发怒的理由和倾向时,就越要少烦恼、少苛求,尽管以前我在最不爱烦恼和最不苛求的人中间,曾经是一个比较爱烦恼和爱挑剔的人。
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有的时候,愤怒可以作为勇敢的武器,这似乎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然而,那些持不同意见的人则风趣地反驳说,那是一种有新的用途的武器,我们可以摆弄其他的武器,而这个武器则是在摆弄我们,我们的手不能够指挥它,而是它在指挥我们,它把我们握在了手中,而不是我们把它握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