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章：纳头便拜
楚毅一行人进入潇湘坊后就在一个宽敞却处于角落的位置坐下，毕竟三人都不希望被人打扰。
坐下后才发现整个大堂里的气氛极其怪异，彭飞和几个护卫开始将楚毅三人围拢在中心位置，手掌按压在了刀柄的位置上。
就听到大厅中央，一人高声说道：“为官一方开荒筑坝固然是善事，但是咱们是读书人，谈论这些粗鄙之事实在是有伤身份。某人的才能确是足够立足田亩之间。可惜如果没有好的品格，才能越出色越是过错的祸害。”
‘开荒修坝！’
楚毅听到了这人的话语，心里想到，这不是张希唯一直在忙的事情吗？又听到了‘粗鄙’、‘才能只能立足田亩’等话，顿时怒由心起，强行压制了心里的怒火，看向了被针对的张希唯。
没想到张希唯倒是面色如常，只是静静的端起酒杯自饮了一杯。
瞿继恒拱手一礼道：“请问诸君，一个人为官一方应当具有什么样的品格才算是好品格呢？”
白衣士人拱手回了一礼，然后回答道：“人生在世先须有忠诚之心，忠君为国，这是立身之本。”
在场众人都点点头，这种说法所有人都是赞成的，也是时代的共识。
看到众人的反应，白衣士人很满意的样子，随即继续道：“光有忠诚之心还不够，一个人特别是身处高位之人还须拥有仁爱怜悯之心，只有这样社会才能安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白衣士人的这番话又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赞同。不过瞿继恒却在心里并不完全赞成，他认为，一个人的品格固然重要，但要维系社会安定，只有依靠法律，只有公平严谨的法律才是使社会安定的根本保证。
不过他并没有反驳，他知道在这个整个儒林都大谈道德心性的时代，说律法的重要性根本就是对牛弹琴且毫无用处。
这白衣士人的兴致越来越高，不过说到后面，他又将话题转到了楚家的身上。
“咱们常德府有一人，虽身处高位却不修德行仗势欺人，此事着实让人气愤。各位可知这常德府外已成人间炼狱。乡间士绅被人屠戮如杀鸡犬，甚至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村镇都已经化为废墟，土地尽数被人夺取，那地狱般的景象真是让人想都不敢想。”
听了白衣儒生的话，众人都露出一脸震惊的神情，楚毅心里此时反而不再恼怒，他就想知道究竟是谁给了这群人胆量。
那叫瞿继恒的秀才听到这话，不但没有退下，反而高声反驳道：“各位可曾亲自到常德府外的乡野间走动，确有乡绅死于非命，诸位可知这些人是如何鱼肉百姓欺压乡里？何不与百姓谈谈，这些人究竟该不该杀？”
当瞿继恒明确表示乡绅可杀时，立刻就犯了众怒，这些读书人心里清楚的很，自己的地位来源一是对知识的掌握，二是对乡野的控制。动了这两点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听着众人在大厅里的吵闹，楚毅问道：“希唯兄，被人如此轻辱，该如何反击？”
杨山庭愤然一拍桌子，就要起身辩驳，被张希唯拉回坐下，张希唯道：“有什么好反击的？咱们的确借山贼之名杀了一些人，这无可辩驳。人家已经把咱们做的善事贬成了粗鄙之事，也就是不讲道理了，对于不讲道理的家伙，咱们还是用刀兵说话的好，楚大人，你看呢？”
张希唯一个冬天带领数万百姓操劳，虽然苦极，但也养成了上位者的气魄，他已经不是图逞口舌之利的小年轻了。
见张希唯又把皮球踢给了自己，楚毅看了看大厅里吵闹的众人，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其实已经不再恼怒，对于敢在刀兵面前依旧慷慨陈词者，我是极其敬重的。
这些人或许别有目的，或是被人蛊惑，还是心怀鬼胎，这些我不愿意去管，我不会对这些人刀兵相向，前宋时便有不因言获罪的规矩，我又何必与他们计较呢？”
讲完这些话，楚毅沉默了一阵，又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欲拯救天下，与天下无关；我欲造福世人，与世人无关；无论我做什么，世人受着便是，我总不会亏待天下人。”
听到楚毅的话，张希唯一脸的微笑，显露出一副满意至极的样子出来，杨山庭也是怔怔的看着楚毅，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这就是书上说的‘圣人不仁以众生为刍狗’么？是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么？真是长见识了，乱世果然出妖孽啊。”
楚毅在桌子下的脚对着杨山庭的脚背就是一踩。
杨山庭倒吸一口气儿，道：“我踩我干嘛？”
“谁叫你骂我是妖孽的。”楚毅反怼了回去，杨山庭才喏喏不语。
“走吧，去别处走走，这里待不下去了。”楚毅提议离开，大家都没有意见，于是一起起身离开了桌位。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本是寻常，但是喝酒赏曲都能被打扰那就着实令人心烦，楚毅走到潇湘坊大门的时候，转身朝着大厅拱手一礼，把在场众人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有楚毅自己知道，自己敬的是世人不惧刀兵的勇气，至于这勇气从何而来？楚毅不愿意深究。
一出潇湘坊，护卫们便立刻迎了上来。
楚毅和杨山庭张希唯三人一商量，当即便决定去沅江边上走走，此时正是沅江堤上的夜景最美的时刻，江面上尽是游船游弋。
突然两个儒生从潇湘坊中跑了出来，来到楚毅面前立刻拱手行礼。
楚毅连忙扶起两人道：“两位先生这是何意？何故行此大礼？”
这跑到面前的两个书生不是别人，就是在诗会上一直帮楚毅说话的瞿继恒和另一个年轻人。
两人的神情很激动，在看向楚毅的眼神中似乎还有崇拜的味道。
对于这样的两个人，楚毅立刻就生出招揽之心，至于能力与否？那以后再说。
楚毅朝两人抱拳一礼道：“在大厅里就注意到二位了，器宇不凡，不知尊姓大名？”
两人连忙回礼，不知名姓的男子很是感慨地说道：“我们两人携手游历常德府周围，时常听说楚大人乃不世出的英雄人物，当初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瞿继恒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所言极是，在下自幼饱览群书就是希望能有朝一日为天下为百姓尽一份力。
楚大人若是不嫌弃，在下愿投效帐下，略尽微薄之力。”说着瞿继恒又拱手拜了下去。另一人见状也跟着跪了下去：“在下周阳，与瞿兄一样，只是秀才功名，也愿投效帐下，效犬马之力，请大人勿弃。”
楚毅大喜，连忙将两人扶起，拉着两人的手，一脸欣喜地说道：“能得两位相助，实在是我的福气，走，不去吹冷风了，今日奢侈一回，找个大酒楼去喝酒，今日不醉不休。”
楚毅的兴致实在是太高，其实也难怪他如此高兴，有士人对自己抱有如此大的信心，纳头便拜，这是历史演义里才能看到的一幕，居然活生生在自己的眼前上演，怎能不叫他欣喜若狂。
楚毅洒脱的离开了潇湘坊后，现场沉默了好一阵子，楚毅淡然的一礼直接破坏了整个诗会的气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