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知道二位兄长战死的消息时,她正在城中的小院舞剑。
“他们回不来了。”父亲的声音十分低落。
当啷!
剑掉在地上,她呆呆地望着父亲,面上滚落的水滴不知是方才的汗水还是泪水,亦或是混杂在一起的二者。
“我。。。”她紧咬着嘴唇,良久才憋出了下一句话,“我可以随父亲您从军吗?”
唉!
他知道一旦女儿听到这个消息,定会说出这个请求的。可沙场之上,刀剑无眼,若是她也不幸殒命。。。。。。
可若是以边塞城将军的身份而言,他又十分心动。
凌家是北地边塞城的大家,自北燕建朝以来就驻守此地,家中无论男女,皆需修习兵法武艺。
凌雪自然也不例外,她幼时就随着二位兄长开始修习兵法武艺,不论剑术、弓术、马术还是兵法之类,都是上善之才。
如此天赋,只要是领军之将都会满意。
凌刚沉吟许久,站在那里,手紧紧攥在一起,看着一脸恳求的女儿,最后狠下心,点了点头。
得到父亲的首肯后,凌雪踏上了沙场,从一名普通的骑兵成为骑兵队的统领,晃眼之间,八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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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天灰蒙蒙亮,站在寨墙上值了一夜的军卒打着哈欠,他太困了,即使寒风吹过,也不能让人精神起来。
这么多天了,一直没有人偷袭,他觉着敌人是不会来了吧!
四处张望了一番,给自己一个安慰的心理后,士卒抱着长戈,佝偻着背,做出一副正在执勤但实际上是在偷偷打瞌睡的姿态。
他选择的时机不错,巡营的军官恰好在巡视另一处寨墙。
可惜还未做成美梦,地面开始微微震颤起来,他惊慌得睁开眼睛,挺直腰背,朝声音来源探去。
刹那间,一支箭精准的射中他的脖颈,让方才还未打成瞌睡的他彻底睡去了。
借着这个机会,提前潜入躲起来的刘为冲上寨墙斩断绳索,放下了寨门。
“冲锋!”
整整三百骑兵冲入营寨,手持火把扔向四周,不少沉睡的丹国人直接被烧死在营帐中。
绕着营寨肆掠一番,点燃粮草之后,凌雪果断发出撤离信号,她只有这么点人,若是敌人有埋伏,在兵站耽搁太久就无法离开了。
按照既定的路线,三百骑军拐入了一处密林后,寻了一处稍微开阔的位置暂作歇息。
“李二,你带十个人出去警戒顺带探探路,剩下的人在这里吃下早饭。”
凌雪安排完毕,下了马,从马背上的包袱拿出一块干饼和一壶水,开始吞咽。
是的,叫吞咽,这北地边境天寒地冻,干饼自然被完全冻硬,只能狠狠啃下一口,配合着水,在嘴中稍稍软化一下,然后咽下去。
三下五除二,她就吃掉了手中的干饼,小声地对一旁还在吃的士兵说道:“帮我传一下话,问下刘为回来没有。”
“是,将军。”
不一会儿,一个身形有些矮小的人从不远处钻了过来,行了个军礼,然后弯着腰站着。
凌雪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好样的,这次多亏你提前潜入了。”
“嘿嘿,我这般人只会干这些事了。”即使得了夸奖,他仍旧弯着腰,双手揣在兜中,笑的模样有些难看。
这刘为本是平城的一个市井贼人,因为偷盗了一个贵人的财物,被发配到了边塞城当兵。
本来,他的日子是不会好过的,毕竟一个贼人,耍滑头倒是不错,队列训练这些肯定是坚持不下去的。
直到有一日军中放休,他在城外的一个村中偶遇到了一个女子,两人之间产生了情愫,可发配之人脸上是要刺字的,因为这个,女子的家人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为了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那以后他就变了一个人,即使军阵中的训练再苦再累也能坚持住,因为得了军功,是有机会转为军户的。
再然后,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被挑选进了骑兵队,凌雪在得知他的本领后就将这些潜入什么的任务交给他。
刘为身形稍较矮小,能很好地躲藏起来,像方才那种提前潜入的事情他已经干过许多次了。
这么些年下来,他累积的战功也不少了。
“待到战争结束,将你的功劳报给朝廷,以后也就不用背着罪人之身了,甚至还能加封受赏,这样你就可以迎娶你的心上人了。”
凌雪是知道他的情况的,她甚至打算这次回城后就将他放走,不要再在军中摸爬滚打了。
刘为掩着面,口中吐出几口白雾,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随即跪地拜道:“谢将军。”
然后他就走到一旁开始念叨着自己心爱人的名字,一脸欢喜的模样。
看着这动作,心里不免有一丝触动,他是为了妻儿战斗,而她自己呢?
手上沾染了这么多人的鲜血,又是为何呢?
替兄报仇的理由早就站不住脚了,从踏上战场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战场上皆是为了生存罢了,谁都有被杀死的那一天,这是沙场之人的宿命。
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她坚信,早晚会有答案的。
众人歇息了半个时辰左右,等着警戒探路的士兵回来吃了早食后,沿着方才探明的方向出发。
按照刚才停留时检查的干粮和饮水存量,凌雪觉着自己该回城了,这次出击的战果相比以前不大,毕竟敌人被骚扰过这么多次,警惕性高了很多,不过烧掉了敌人一个粮草站,斩杀了百人并且还弄清了敌人的军力布置已经赚了。
走了三天,到了凌晨五更时,这三百骑兵回到了边塞城中,这一趟,没有同袍战死。
刚将队伍带回营寨,凌雪顾不上休息,直接去到将军府,向父亲凌刚汇报军情。
到了府上的时候,凌刚趴在桌上睡着了,看着父亲这般疲累,她将一旁的毯子拿着盖了上去,可这一盖却让他直接醒了。
他看到是女儿回来了,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袋,强撑着站起身,到一旁的水盆中洗了洗脸,让自己尽量清醒一些,做完这一切后,他打起精神,坐回主座等待着女儿汇报军情。
“父亲,这次战果只有敌军一个小型的兵粮站,能确定的杀敌人数也只有百人而已,沿路侦查的情况来看,丹国人在准备一场大战,但我想应该不会选择在这几日。”
凌刚听了汇报,露出欣慰的面容,说道:“辛苦了,小雪,你先去休息吧。”
每次得到女儿平安归来的消息以及捷报时,负罪感就小上一分,他觉着当年的决定是没有做错的。
“父亲不去吗?”
“为父方才睡了一两个时辰,有精神了。”
“那女儿先告退了。”凌雪也不多做劝说,她知道父亲的脾气,不愿歇息的时候是劝不动的。
抱着头盔,凌雪回到后院,直接回了自己的房中,卸下最外的战甲,躺在床上不出片刻就入睡了。
这是她的一大厉害之处,深入敌后作战时可以连续睁眼三个昼夜,而安全下来休息时又能在几十个数后就睡着。
当然,这个技能不是天生的,是她打了八年的仗练习出来的。
打了十年的边境战争,朝中愣是没派一兵一卒。这种情况下,即使八年前的连山会战击杀了丹国国主,丹国也只用了一年便重整旗鼓再度入侵边境。
为了减轻压力,他大胆地派出凌雪及其麾下三百铁骑深入草原骚扰敌军。
这一战略虽有显著成效,但这八年的仗给她留下了严重的胃部疾病。
自去年起,就总是会觉着腹部疼,请了郎中检查,发现已经无法根治,只能开药方暂时调理控制病症,郎中警告了她,说若是再不好好作息,吃冷食,小心活不过三十。
可她走上了这条路,好像已经无法回头了。
在房中睡了不到几个时辰,凌雪醒了,她捂着疼痛的腹部,额头冒着冷汗,紧咬着牙关强行撑着,等李管家的药熬来。
李管家叫作李老三,有一个独子就在凌雪麾下的骑军中任副千户,他知道小姐是有病症的,所以看到她回家,就提前按照郎中留下的药方去煎药了。
只忍了两刻钟,李管家就将药端来了。
他就像照顾自己女儿一般,一勺一勺将药吹凉,喂给凌雪。
这温和的东西一下肚,就稍微缓和了好多,虽然还是有些许疼痛,不过已经不至于紧咬牙关了。
“小姐,以后还是少出去吧。”
因为方才的疼痛,脸色有些惨白的凌雪,苦笑着说道:“李叔,可我不去又能谁去呢?”
“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啊,对了,他这次没什么大碍吧?”李管家咳嗽了两声道。
“李二这次干得不错,是啊,李叔提醒我了,下次我就给父亲说说吧。”
凌雪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不适合再去深入敌后,成天吃冷食不眠不休了,可一直无法找出能替代她位置的人,倒是管家这么一说,她才发现李二似乎有接任的能力。
“多谢,小姐好生歇息,老管家我先告退了。”
李管家走后,喝了药的凌雪又睡了过去。
按理说,这一年马上就要结束,双方都会休止战戈。
却没有料到,丹国人会选择在这个天寒地冻的节点,在还不确定骚扰后方的那支骑军已经离开的情况下发动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