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難纳，混蛋森之神，去死吧。”
坐在新搭好的小帐篷前，诺雅一边整理着食材一边微弱地骂着，因为过于憔悴所以无法从表情上看出是否真心。
大概率是真的吧。
“切尔努硫，混蛋大眼球，去……老子祝你妈的永无安眠。”
这句话大概率也是真的。
“根源，混蛋土老帽，别想着以后我去你家做客，你和阿難纳是个狗屁的朋友。”
从这句话可以看出第一句话是假的。
“琪蕾娅，下辈子别再那么傻了。”
“哈林格，你个软蛋多注意安全。”
“希瓦尔，傻妹妹，要好好的啊。”
“老爸老妈，一定要再相遇啊……”
累了，吃点苔饼，蘸点树莓，把东西收好，进到帐篷拿起叶片盖住肚子，睡了。
第二天。
诺雅醒来先去找吃的，找完吃的就去挖坑埋葬尸体。那些野兽早跑了，之前被怪物杀死一头后就慌不择路的跑了，所以现在的诺雅只有尸体和废墟陪伴她度过余生。
找了个离村子不远的地方，用手挖坑，挖累了就从袋子里拿点些小碎屑当零嘴，吃来解馋。
现在的诺雅并不会去整理头发，浑身上下脏得要死，而且还因为天天接触尸体腐肉的缘故而染上一身尸臭，披头散发，指甲乌黑，时而阴沉时而癫狂的样子也像极了一个疯婆子。
“妹妹，在下面一定要好好的。”
捧着一颗被剥了面皮的头颅，诺雅语气虽说哀怨悲伤，但嘴角却止不住地流出口水。她知道，自己离真正的疯狂不远了。
但还不是现在。
往后的日子，诺雅继续埋葬尸体，挖了一座又一座坟，埋了一个又一个人，闲暇时，就去晒晒先前用指甲扣下的破烂野兽皮，把上面的蛆挑出来放到罐子里捣碎，储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就这样大概过了两个月。
诺雅开始锻炼，依旧是那些器材，但却不是琪蕾娅精心准备的，大长老也在前不久被她亲手埋进土里，埋葬他老人家时，诺雅心底还滋生出一种幸福感，因为这具尸体被吃掉了很多部位，所以这次的坑不用挖很久就能挖好……
然后那一天，诺雅跪在大家的墓前哭了很久。
开始锻炼后，诺雅逐渐找回感觉，但身子骨依旧一天比一天弱，吃的东西也一天比一天少。
她还在继续活着。
她还有事情没做。
……
一年后，诺雅的头发变长了，变得有些像那颗烂树的树枝，干枯僵硬还恶心，身上的藤叶衣早在大半年前就烂掉了，诺雅也没想继续制作，所以光着身活动了半个星期，生病了。
勉勉强强熬过来后，她就用那些野兽皮开始缝制衣服。结界消失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四季如春花常开，寒冬才是森林的基调，也不知边缘处最底部的岩浆那里如何，诺雅懒得去想，因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了。
披着兽皮斗篷，兽首被掏空，所以可以盖住脑袋御寒，多出来的兽皮大多用于制作裹胸、长裤、长衣和靴子，如今诺雅需要拄拐，因为身体在这一年里变得骨肉如柴，跟当初的大长老类似，但是更为严重，锻炼早已停止。
她现在开始吃肉。
在行动愈发不便后，那些晾干储藏的野兽肉就有了用武之地，开始吃肉时，诺雅基本上是吃一次呕吐一次，但不吃就会饿死，所以吃多了也就慢慢适应，现在也能勉强算是能吃。
不过也没剩多少了。
第二年，大雪覆盖森林，寒冬永至，天空中的烈阳不再炙热，最多为诺雅提供白日的照明。
身上的冻疮越来越多，诺雅不再出门，自第一年大雪把帐篷压塌后，诺雅就在墓群边上挖了个地洞，以此为居所，学会了冬眠。
第三年，世界仅剩白色，佝偻老人离开家，在暴雪停歇之际去往那颗烂树底下，祈祷……
祈祷。
第四年春。其实早就没有春天，但诺雅还是喜欢那个春天，于是这个世界至此就只分春与冬。
也正是这一年，诺雅的腹部长出手与头，很小，就像婴儿般，恶心，堕落，令人厌恶，但勉强能吃，于是诺雅就每天拔下头颅与手用于进食。
这是祈祷后的恩赐。
这是饮下烂树黑脓后结出的果实。
第五年，诺雅已经没有了家，村子也被大雪淹没，世界迎来了另一种荒凉，风雪停歇时，举世皆寂，大地白茫，天空灰沉，行走在广袤的雪原，诺雅拄着拐，弓着背，枯槁垂落，步履蹒跚。
独自一人，饮风逐雪。
第六年，诺雅匍匐在悬崖边缘，伸出手，试图触摸几千米下的温度，但回应她的只有大雪。
第七年，诺雅在村子上方的雪原上堆了一百来个雪人，弄雪块，盖雪屋，建成一座村子，载歌载舞，欢喜如旧。
第八年，她开始驯养野兽幼崽。
很多年前，记不清什么时候的事，那些袭击村子的野兽被她用陷阱逮住，然后用拐杖一下一下的戳进眼窝戳死了。
如今，那些野兽的子嗣不敢来找她的麻烦，但诺雅却不想让它们安稳，她抱来了三头幼兽，每天用头颅喂养、训练它们，不乖，打，太笨，打，抢食，打，直到它们学会听从自己的命令。
这花了她三年时间。
但对一个怪物来说，三年又能怎样？
她不再独自一人，她养了三头宠物。
第十二年，她去往那颗烂树底下，让她的宠物们去底下破坏，排泄，竭尽所能的侮辱，这让诺雅无比高兴，笑得宛若濒死的鸟雀。
笑得如此高昂。
第十三年，诺雅回到雪村，让宠物们繁殖，让它们成为这里的村民，自己则是村里的大长老。
她给这些宠物命名。
第十四年，塔森娅村复原了，大家都还在，没有一个人死亡，甚至还在壮大，还在繁衍生息。
依靠大长老不间断地喂食。
第十五年，有的村民生出长着翅膀的畸形孩子，诺雅很高兴，然后当天晚上，她就当着幼兽的面把它的父母开膛破肚，摘除稀碎的内脏安在雪人身上，撕下头颅给其余宠物玩耍，四肢则丢在幼兽面前让它吞食。
幼兽毫不介意地吃下，吃完还颇为兴奋地拱了拱诺雅的脚，好似在要求更多更多的肉食。
诺雅笑了，让宠物们聚集过来，随即对着幼兽指指点点，最后下令让宠物们咬住它的四肢，接着举起拐杖，一下，一下，把幼兽活活戳死。
第十六年。
诺雅长出翅膀。
这需要理由吗？
怪物，是不需要理由的。
怪物，杀人不需要理由。
怪物，吃人不需要理由。
如果能讲道理。
怪物就不再是怪物。
但是。
“要能讲道理，那该多好啊……”
久违地飞翔在空中，怪物如此感慨道。
往后的日子，不需要过多描述。
无非就是从最开始的怪物杀人，变成了怪物杀怪物，人被杀到最后迎来了终焉纪元，那么怪物是不是也该如此？
没人知道。
那就杀吧。
杀到世上只剩一个怪物。
杀到整个世界寂静无声。
……
许多年后，怪物回到树下，伸出肢体把深埋在雪底的姐姐捞了上来，融入进身体。
吃掉了树。
等待。
神的到来。
神，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很美吧。
伟大吧。
光芒万丈。
举世无双。
信徒疯狂地信仰神。
群众盲目地推崇神。
崩溃会带来什么？
象征崩溃与诅咒的神灵又该是何模样？
我的神。
请您降临这个世界，赐予我解脱吧……
神来了。
像是一颗臃肿的发光肉瘤。
“长得真丑。”
怪物大笑，满世界都是它那恶堕言语的回响。
神很满意。
于是，怪物笑着赐予自己死亡。
死前，它想着安眠啊，死亡啊……
就这样，来了个更威风的神灵。
“其实我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
但问题是，这个神看起来好丑好弱好没威严。
对比自己曾经见到过那些神，这家伙弱得实在可怜，就像一头随处可见的野兽，只要自己再努力点也能把它杀了。
不过很可惜，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所以，她干脆就想试着找个看起来更厉害的神灵，让它代替自己把面前这家伙打死。
目前看来，自己成功了。
仰躺在星河间，看着世界分崩离析，看着树木飞离陆地，看着岩浆倒垂奔流，看着岩石飞向血海星空，看那大雪停歇，听那怪物嘶吼，这个世界其实就剩下这些，没什么好看的。
直到世界彻底剥离，显露出一颗黯淡无光的枯竭星核后，诺雅明白了，这才叫厉害。
行嘛。
死而无憾。
死而无憾。
“再见，我的家人。”
下辈子可能没法和你们相聚。
毕竟我是怪物呀。
很凶的。
很丑的。
杀过生。
吃过肉。
罪孽满满一箩筐，还不清咯～?
哼着歌，诺雅坦然迎接死亡。
如她所说，如她所想。
这是解脱，这是救赎。
恍惚间，自己好像回到了那座山上，蹲在山巅，身旁长枪旗帜飘扬，腰悬长刀英姿飒爽，一身如阳炎般晃眼的橙红色铠甲，头盔后面还有一缕长鬃随风游荡。
帅哦。
站起身，拿起枪。
枪尖一抖，旗帜一卷，毫不犹豫地掷向天外！
“哈哈，老子也曾这么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