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宋《李希声①诗话》曰:“唐人作诗正以风调高古为主。虽意远语疏,皆为佳作。后人有切近的当、气格凡下者,终使人可憎。”②余谓北宋词亦不妨疏远。若梅溪以降,正所谓切近的当、气格凡下者也。
【注释】
①李希声:即李镦,字希声,北宋诗人。
②“唐人作诗正以风调高古为主。虽意远语疏,皆为佳作。后人有切近的当、气格凡下者,终使人可憎”:出自宋朝人李錞的《李希声诗话》。“唐人”应作“古人”。
【译文】
宋朝的《李希声诗话》说:“古代人作诗,正是以风调高古为主,即使意思不确,语言粗疏,都是好作品。后代人作品有贴近恰当而气格平常低下的,毕竟令人讨厌。”我认为,北宋词也不妨语言粗疏意思不确。像史达祖以下词人的作品,正是所谓“贴近恰当而气格平常低下”的作品。
【评析】
在此则,王国维以诗词对勘,说明了“大同”之外也不妨有“小异”。
“风调高古”是诗词最高境界,优秀作品都会或多或少具备这一特征。但是,诗歌中的“意远语疏”毕竟非正体,只是因为气存高古,所以用意深远、语言略有粗疏也不妨碍成为优秀的诗歌。那些局限当下,意思平实,既无高远之胸襟,也无言外之远致的诗,就真是面目可憎、等而下之了。这是王国维对诗的看法。
由诗而词,王国维认为,词未必需要风调高古,但不妨“疏远”。因为“疏”而不密实,“远”而有情韵,是词体所追求的。王国维认为,“疏远”正是北宋词的特色之一;南宋史达祖等人的词,就好像李希声论诗所谓流于“切近的当、气格凡下”,既不能追求格调之高,又局促于一己之感情,以致词气象不大,格调凡近。对南宋词,王国维总是带着极为苛刻的眼光去看的,故往往有略其优点而夸大其不足的弊病。在这里,我们再次看到了这一点。
【参阅作品】
南乡子·重九涵辉楼呈徐君猷①
(北宋)苏轼
霜降水痕收,浅碧鳞鳞露远洲。酒力渐消风力软,飕飕,破帽多情却恋头②。
佳节若为酬③,但把清尊④断送秋。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
【注释】
①此词于元丰五年(公元1082年)在黄州作。涵辉楼:在黄冈市黄州区西南,为当地名胜。徐君猷:名大受,当时的黄州知州。
②“破帽多情却恋头”:《晋书·孟嘉传》载孟嘉于九月九日登龙山时帽子为风吹落而不觉,后来成为重阳登高的典故。此词翻用其事。
③若为酬:怎样应付过去。
④尊:尊通樽,酒杯的意思。
【鉴赏提示】
在苏轼贬谪黄州期间,元丰五年(公元1082年)重阳日,黄州地方官吏在涵辉楼举行酒宴。苏轼应黄州知州徐君猷的请求,在宴席上作了这首词。在词中,苏轼抒发了他以顺处逆、旷达乐观而又略带惆怅、哀愁的矛盾心境。他从诗的意境、语言和题材、内容入词,紧扣重九楼头饮宴,情景交融地抒写了自己的胸襟怀抱。王国维认为,风调高古是诗词最高境界,而词未必需要风调高古,但不妨“疏远”。苏轼这一首词,我们在品读时,需要体味一下,它是否风调高古。如果不是风调高古,那么它的“疏远”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