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
剑当天有两台手术,回到家已是晚上七点多,饥肠辘辘,身体疲惫,原指望回到家能吃上一口热汤热菜,未曾想谭琪正坐在客厅抹眼泪,厨房里冷锅冷灶。
“发生了什么事?”郑剑心底一沉。
“我养了一个白眼狼,以后再也靠不上她。”
谭琪一脸受苦受难的模样。
听到这话,老郑知道她们母女俩又吵架,悬着的心方始放下,看她那个伤心欲绝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天塌了下来,他暗暗发笑,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娘儿俩可以唱一出空城计。
“女儿怎么惹你这么伤心?真是儿大不由娘,改天有时间一定给她补补思想教育课,怎么能惹自己的娘这样伤心。”
郑剑扯一张抽纸递给妻子。
“她居然对我吼叫,看她这个样子,当我老了指望她来孝顺我,门都没有。”谭琪边说边擦眼泪。
“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她的日记本卖了,骗她说烧掉了,丫头片子对我发飙,把我从她的房间推出来,任我怎么敲门,就是不开门,你说气人不气人。”
谭琪说的轻描淡写,郑剑从沙发上弹起来,脸上骤然变色,说话的腔调也变了样。
“菲菲已经是大姑娘,不是两三岁的孩子,日记本里记载的是一个女孩的心事和秘密,无论是尊重她的隐私,还是尊重她的劳动,你都不应该这么武断和霸道。她这个年龄正处于叛逆期,万一做出偏激的事情怎么办?”
“我是为她好。”谭琪依然不后悔。
“你为了别人好就可以不尊重别人的隐私,这是什么逻辑!”
“我是她母亲。”
谭琪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你啊,你啊,我说你什么好,我们先吃饭,以后慢慢劝导她。”郑剑转过身准备向厨房走。
“去饭店点两个菜吧,我去。”谭琪换鞋换衣服。
“也好。”老郑挥挥手,颓然坐在沙发上。
【很】
快,谭琪从饭店带回郑菲菲喜欢吃的菜,一份糖醋里脊,一份蛋炒玉米,让她意外的是,女儿根本不出来吃饭。
最先敲门的是老郑,站在门外心肝宝贝喊了半天,里面没有动静,他开始有点慌神,七上八下的不知如何是好,真是儿大不由娘,十几岁的孩子如脱缰的野马,容不了大人来管了。
谭琪强忍住心中怒气,轻轻敲门,敲了半天还是没有动静,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呯”一脚踹到门上,“郑菲菲,你给我出来。”
谭琪还想踢第二脚,这时,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郑菲菲站在门后,右手握一把水果刀,目光直视,紧紧盯着两个人的脸看,脸色严峻,面生寒风。在她的身后,原本干净整洁的床上凌乱不堪,簇新的床单被切割成一根一根布条。
“我不想吃饭,也不想见到你们,希望你们不要打扰我,如果你们再逼我,恐怕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女儿。”
两口子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谁也不曾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菲菲,”郑剑诚恳地看着女儿,“你的日记本没烧掉,被妈妈卖到废品收购站,明天我和妈妈去收购站把你的本子再买回来,这不算什么大事,明天,所有的东西都回来了。”
“干嘛是明天?”
郑剑愣住了,看一眼身后的妻子,谭琪根本没从惊慌中反应过来,一脸的不知所措。
“呯”的一声,门又被关上了。
【郑】
剑和妻子面面相觑。
他虽然不是心理医生,但多年的从医经验,知道女儿多数是得了抑郁症,根据官方资料统计调查,90%以上的人都患过抑郁症,有的轻有的严重,病情轻的人可以自发调节好,病情重的自杀的人也有,所以,对待这种病不能忽视。
“现在能有什么办法呢?去收购站吧!”他提议。
谭琪能说什么,只好点头同意,两口子饭也不吃了,匆忙向外走去。
所谓的废品收购站,其实就是一间普通的门面房,在公园旁边的马路一侧,左边是家水果店,右边是个早点铺子,郑剑赶到那里时,心说到这里来吃早点和买水果的人,一定都是重口味。
店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此时早已入睡,大概猜测到郑剑说他们坏话,任凭两口子在外面喊破嗓子,就是躺在床上不起。郑剑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就是不见有人来开门,心知这个时间点来打扰人家不好,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耐心等待。
又过了几分钟,郑剑开始算计,如果这家伙还不开门,他去家里把正使用的电视机搬来,无利不起早,这家伙听到有生意可做,肯定会笑脸相迎。
随着“吱呀”一声门响,走出一个披着上衣的中年男子,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声音却很浑厚,“有什么事?”
他是个忠厚人,虽然睡梦中被惊醒,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听了老郑的述说后,只是淡淡说几个字。“白天收购的书本和旧报纸,都已送去造纸厂。”
虽然是秋天,郑剑夫妻俩已感到冬天的寒冷。
谭琪问:“是哪个造纸厂?”
“北关。”
男子说完向房子后面走去,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
郑剑说:“我们去造纸厂。”
谭琪问:“这个时间点去那个地方,还能遇到人吗?”
“兴许能见到传达室的人,至少门卫能告诉我们,白天收到的破烂堆放在哪里,如果运气好的话,兴许今晚能在垃圾堆里找到我们要找的东西,最不济,我们先侦查好地形,明天及早过去。”
谭琪长叹一口气,“郑剑你说我们上辈子是不是造孽,摊上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女儿。”
“说这话有意思吗?”
“没意思,但是我说了之后感觉痛快。”
“谭琪,我觉得你这嘴实在是多余,如果能缝上该有多好,改天我从手术室带针和线来,免费给你做个手术。”
“滚,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郑】
剑虽然在这个城市生活多年,却不知道还有一个北关造纸厂,好在现在的车上都有导航系统,手机上也能下载百度和高德地图,郑剑用车载导航,向未知的目的地驶去。
出了居住的小区,经过几条街道后,车子就行驶在弯弯曲曲的巷陌中,根本看不出城市的模样,只有平整的和不平整的马路,宽一点和窄一点的街道,导航里不断提醒着,前面左拐,前面右转,当最后提示终点站到达时,郑剑发现:
前面是一片废墟。
他明白,也许在很久之前,这里真的是造纸厂,因为对环境造成污染,被迁移到远离城市的地方。导航的错误让郑剑清醒过来,自己在做无用功。小时候他曾经去一家造纸厂参观过,铺天盖地的原材料堆积在院子里,像一座座小山,他那几本书扔在里面,无异于海滩上寻找一个贝壳。
“没有一个人会愿意帮助他去找几个本子。”郑剑想。
谭琪问:“我们还进去看吗?”
“不进去啦,这里是造纸厂原来的旧址,新的厂址肯定搬到别的地方,谭琪我跟你说件事,你要有心理准备。”
“你说吧。”
在漆黑的旷野里,谭琪紧紧抓住丈夫的臂膊。
“郑菲菲肯定是得了抑郁症,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毛病,通常表现为情绪低落,高兴不起来,睡眠不足,整天无精打采的,严重的讨厌食、厌学,甚至厌生,从新闻上你也听说过学生自杀的事情,都是抑郁症的临床表现。”
“郑菲菲以前没这些表现。”
“不是没有,是我们疏忽没发现,”郑剑看着妻子的脸,“你不要过分自责,这次事件只是导火索,不是根本原因,即使没发生这件事,以后出现刺激她的事情,也能引发病症,我们现在最主要的工作是做好她的心里辅导,同时配合药物治疗。”
“她不会做出极端的事情吧?”谭琪感到了害怕。
“只要正确引导,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以后你不要再做像今天这样偏执的事。孩子大了有自己的隐私,我们应该尊重她,不应该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其实任何人,都有自己的一片绿地。”
“我现在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郑剑拍拍她的肩,“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是一种进步,最可怕的是有的人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还固执己见,那是最可怕的事情,让我们共同来面对眼前的困难,道路是坎坷的,前途是光明的。”
夜色中,两行眼泪顺着谭琪的脸颊流下来。
【这】
一晚,寝食不安的还有魏荔莹和王子凡。
下午放学后魏荔莹去蛋糕店买了一个蛋糕,回到家专为丈夫做了一道他喜欢吃的菜:清蒸鲈鱼。
按照计划,老王六点钟应该回到家,现在八点了他依然没回来,电话里他说可能回不来了。
老王白天在苏州装了一车货物,匆匆往回赶,因为想在晚上给儿子过生日,中午在高速公路服务区匆匆吃碗泡面,把杯子注满水就准备出发,这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操着苏州口音,说是苏州交警大队的,因为涉嫌撞了一个老年男人,王旭东,你必须赶回去协助调查。
老王第一感觉是遇到骗子,因为他在市区走的是大道,出了苏州城便上高速,一路顺风顺水,根本没遇到什么老年男人。警察在电话里问他,早上几点几分,是不是在某个十字路口右转弯?
老王说是的,心里隐隐约约感觉不妙。
对方通过手机发来一段视频,老王清楚地看见自己开的车转弯时,右前方盲区站一个人,随着车子的移动慢慢倒下,他当时根本不知道碰了人,所以车子没有减速直接离开。
“被碰到的人咋样了?”老王问。
“正在医院抢救。”
“我算不算肇事逃逸?”老王知道自己肯定完了,头脑嗡的炸开。
“现在还不能下结论,待我们调查后方能知真相,不过如果你现在开始逃跑,肯定是肇事逃逸。”
“我明白,”老王头上的汗立马涌出来,“我现在在南通,安排公司的人把车上的货物拉走,然后我立刻回去。”
“你这是最聪明的决定。”警察说。
老王下了高速,找到一个停车的地方,把货物转移到公司派来的车上,自己开着空车赶回去,到了苏州天已完全黑下来,手机里见过面的警官还在事故中心等他。
“我真不知道自己撞了人,”老王解释道,“我的车买了大额保险,又不是酒驾、毒驾,干嘛要逃走。”
警官说:“为了验证你的话,只好委屈你在这暂住几天。”
于是老王进了拘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