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
外贸公司的林总莅临检查，下午在会议室做情况汇报，陈董事长先汇报公司的总体情况，接着侯书记汇报思想建设和干部培养，张总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静静听着没表态，赵志强有点紧张，轮到他发言时额头立刻沁出汗来。
好在他头天晚上备足了课，家中有粮，心里不慌，把销售情况简明扼要述说一遍，最后来一句总结性结尾，就是比去年同期增加20%，全年任务提前两月完成，说完看一眼林总，用手背擦擦额头的汗。
林总和颜悦色扫视会场一圈，语调轻松自如。
“你们公司今年业绩不错，在大环境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居然提前完成全年任务，确实不易，我代表总部对你们提出表扬，同志们辛苦了！”
大家热烈鼓掌，赵志强感觉大腿根部震动不停，急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电话是舒雅打来的，他毫不犹豫关掉，随手放在面前会议桌上，继续倾听林总发言。
舒雅不知道老赵在开会，一秒钟也没耽误，紧跟着电话又打进来，老赵有点惊慌失措，下意识地把倒霉玩意又放回口袋，这一幕刚好被林总看见。
“小赵啊，是不是客户打来的，上帝可得罪不起，你电话必须接。”
“谢谢林总。”赵志强拘谨地站起来，朝林总鞠一躬，飞快地走出会议室。
“你去参加家长会了吗？”舒雅在电话那头问。
“我现在正在开会，一时半会走不掉，还是你去吧！”
舒雅勃然大怒，“你昨天屁不放一个，现在让我去，我没请假怎么去，你自己想办法！”
老赵正要解释，那头电话挂了！
她可真够性急的，老赵想。
【上】
学期期末家长会是舒雅参加，那一次赵一南获一张三好学生奖状，舒雅回家后绘声绘色讲上台领奖的感觉，比自己中了五百万还高兴，说的老赵心里痒痒的，暗下决心下一次家长会自己一定去，所以昨天晚上舒雅问他谁去参加，他毫不犹豫地毛遂自荐。
昨晚备战发言稿时，老赵也想到林总检查的事，认识多年他了解大老板的习惯，中午喝点酒下午喜欢打掼蛋，用林总的话是“饭后不掼蛋，等于没吃饭。”按照往年惯例，陪他打牌的是陈总、办公室的张慧及老赵。
安排谁打牌也是一门科学，领导必须参加，且必须有一女性陪同，女同胞虽不至于千里挑一，至少也五官端正，语言得体。让女同志上不代表林总多流氓，相反他很正人君子，主要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调节一下气氛。侯书记不会打牌，老赵第一次上场是林总点的将，以后习惯成自然，没有再变化。
打牌需要战略战术，必须让领导赢，还不能赢得太轻松，否则胜之不武，缺少成就感和乐趣。所以陪领导打牌比参加比赛更费脑子，这也是多年来老赵的位置一直雷打不动的原因。今天中午没喝酒，林总自然没提打掼蛋，老赵忙于应付检查，把下午四点开家长会的事忘到九霄云外。
现在舒雅坚持让自己去，老赵急得像热锅上的耗子，在走廊里来回转悠。家长会不能不去，否则老师对孩子印象不好，影响百年大计，会议不能不参加，领导印象不好耽误自己前程，正在焦头烂额时，董事长出来方便，老赵灵光一闪，找到脱身的办法。
“董事长，有个客户商谈下月商贸会的事，坚持要见我一面。”
“去啊，这样的事不能犹豫，我们晚上在香格里拉吃饭，如果客户有时间，邀请他过来共进晚餐，正好给你创造一个联络感情的机会。”
“好的，我就说董事长邀请他。”
“可以。”
赵志强欢天喜地下楼，发动自己的奥迪车直奔学校。
【到】
了学校是四点十分，家长们都已坐在教室里，桌面贴着学生的名字，老赵找到赵一南三个字刚坐下，班主任便走进教室。
老赵在微信群里见过照片，家庭报告书上领教她的书法，一手好字，如行云流水，力透纸背，现在见到本人，感觉端庄秀丽，稳重大方，谦和笑容下不乏威严，一看是个好老师。
“我姓王，是这个班的班主任，这学期我们班的孩子进步很大，在这次期末考试中，全校前十名的学生我们班占了一半。”
王老师的话引来阵阵掌声，接着她把班级进步很快的学生点了几个名，退步的学生不提名点评了一下，讲话结束后，一个胖嘟嘟的男孩走上讲台，介绍自己的学习经验，自我介绍叫李浩然，他有点紧张和腼腆，开始时有点结巴，后来流畅许多，大家的目光充满羡慕嫉妒恨，孩子都是人家的好。
接下来的程序是领奖状，王老师第一个点李浩然的名，一个长发圆脸妇女上台领奖，老赵想班主任肯定是按名次叫的，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被叫到名字的都欢欣鼓舞上台，一直没喊到赵一南的名字，老赵有些紧张，胸口扑通扑通心跳加速。
喊到最后一个名字，他同桌的妇女走上台去，给王老师鞠了一躬，满心欢喜地双手捧着奖状走回来，老赵感觉自己血液上涌，脸上火辣辣的，因为他看到，王老师手里的奖状没了。
委屈、失望和难过，一起涌上心头，他沉重地将头低下去，后面王老师讲什么话一句也听不进，再后来各科老师轮番上台，讲卷子，谈做题技巧都与他无关，看到大家起身离开，他也站起来向外走。
【出】
了学校教室，老赵后悔得肠子都青了，真不该主动请缨来参加这个，现在唯一的期望是会议没结束，他还有机会参加晚上的掼蛋，这样想着他掏出手机给张慧打电话，过了十几秒里面才传出人语，声音有点不自然，显然张主任说话不太方便。
“赵经理，什么事？”
老赵尽量平静自己的心情，将声音压得很低，装出很随意的样子。
“我忙完了，想问问会议进行到什么程度？”
“听不清，你那里太吵了，”张慧笑着说，“我们正在学习中央108号文件，没空。”说完便没了声息。
他们肯定在饭店打掼蛋，他此时过去不好，不过去也不好，左右为难，心里那个失落，不亚于坐车在高速公路上被扔在马路边，心里又气又急，脑筋飞速旋转考虑如何惩罚不孝之子。
【闫】
雨是赵一南的同班同学，自妈妈离开的一刻起，就知道暴风雨肯定要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先抽出英语书看，一个单词也进不了脑子，后来换成中文的，《三国演义》，还是没心情看，干脆丢下书坐在椅子上发呆。
进入初中后，每次考试总分他都是班级第一，却从未得到表扬，只要有一门没考满分，母亲就有批他的理由。在她的眼里，儿子永远是第一，而且门门第一，每一学科她总要和成绩最好的学生比，闫雨已经习惯了，他不想惹妈妈生气，每次都是沉默不语，任由她唠叨。
这次考试，数学卷有道填空题，小明从甲地顺时针方向走了十五分钟，问小明现在的位置，闫雨鬼使神差按逆时针方向计算。还有作文题，他跑题了，写到中间时意识到这点，但是已经来不及。他知道有这两个失误，十天半月不会有安宁日子。
五点半，他喝点水，然后去厕所一趟，准备打持久战，果不其然，随着沉重的脚步声，防盗门被“呯”地打开，又“咣当”一声关上，接着是天崩地裂的吼叫声，闫雨感觉门窗和书架上的书都在晃动。
“闫雨，出来。”
闫雨一言不吱走到客厅，低着头垂着双臂，眼睛死死盯着母亲的高跟鞋。
“说说，为什么考得这么差？”
“不知道。”他摇摇头。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更加气愤了。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昂着头，用愤怒的眼光看着母亲。
“闫雨你是什么态度，是不是心里不服气，你考得不好还有理啦，是不是？”
“我没说我有理。”
“语文课文全部抄一遍，我上次帮你买的数学特优，每天做一章。”
“那老师布置的作业怎么办？”
“都要做，一个都不能少，现在就去做，一刻别想闲着。”
闫雨没说什么，默默走进自己的房间。
【李】
兰临去开家长会前，在律师所的同事前夸下海口，我儿子从来都是第一，没考第二过。当李浩然在讲台前介绍学习经验时，她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果然领奖状时，王老师第三个叫闫雨的名字，她在座位上犹豫一下，差点不想上去领奖状。
在她的心里，有什么样的付出，就有什么样的回报。从闫雨上一年级起，李兰制定严格的作息时间表，每天几点起床，几点休息，早上学什么，晚上如何学，都有严格的规定。各个补习课，只要听说这个老师教的好，她一定报名，而且是一对一上课，这几年光补习费花了几十万。
这次考试不单是失望的问题，她从儿子的眼光里看到愤怒和仇恨，刚才问他为什么考得差，居然说不知道，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自从进入初二下学期，孩子的叛逆特别明显，李兰越想越气，坐在沙发上忍不住哭起来。
哭了一阵，又坐了一会，天完全黑下来，看看表已经快九点，李兰才意识到晚饭还没吃，自己不觉得饿，儿子还是要吃的，她决定出去买点现成的。
出了小区向东走，过了马路便是夜市，这里最热闹，灯火辉煌，通宵达旦，李兰穿过马路正准备往夜市走，突然看见自家奔腾车缓缓驶入旁边的小区，她有些惊奇紧走几步跟过去。
奔腾车进入小区后靠在第一栋楼前，接下来的一幕，差点把李兰的下巴惊掉！
闫老师飞快下车，迅速打开右侧门，下来一位东倒西歪的年轻女子，显然喝大了，步履蹒跚，老闫将她的右臂搭在肩上，左手掐着她的腰一步步走到电子门前，按下一串数，字门开了，两人拥护着走了进去。
从背影看不清女人的脸，修长的背影，身材高挑，留着披肩发，衣着时尚，穿着白色高跟鞋，有一点能看出来，很年轻。
李兰呆呆愣住了，直到看不见两人的身影才回过神来，她是个有教养的人，不可能当街撒泼，但心里实在是憋屈，看到奔腾没熄火，她近乎是跑过去钻进车。
右前门没关，她把车门关好，系上安全带，松开手刹，轻轻踩下油门，车子便启动了，她狠命打方向盘，车子左转掉过头来到大门前，栏杆自动抬起，李兰用力踩下油门，奔腾车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