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开启了,随着雨滴落下后的片刻,空气中弥漫尘土的气息,夹杂花草的清香,隐约勾起异乡人的心绪。
乌檐撕开一个棒棒糖的包装,同时取出一个糖豆递到上衣的口袋中,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一个精致的娃娃张开嘴,把糖豆啃下。
“兄弟哪里人?”
邻座的高天翔看见乌檐后,明显地一怔,然后回过神问乌檐道。
高天翔的目光从乌檐不明显的喉结扫过,接着来到好看的脸庞上,心中一只羊驼叫着跑过,这尼玛是男生?
“云庆。”
乌檐冷淡回了声,就咬着自己的糖玩起手机,很冷淡的表现表明他不想聊天。但是高天翔在听到乌檐的回答后,却是显得更来劲了。
组织了下语言,高天翔准备拿出自己在大学里演话剧的功夫,撸起袖子,正要说话的时候,不远处却响起了一道极为响亮的声音。
“你这孩子,懂得什么叫做尊敬长辈吗?真是的,我不过是要了两块糕点还不满了,难道你家里人没告诉你什么是礼貌吗?”
乌檐看了过去,只见前几排过道上,一位60多七十左右的老妇人正教训另一边座位上的一个年轻女子。
那年轻女子手上抓着一个修饰漂亮的盒子,脸因为涨得通红。老太太的这一声大叫,把附近的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目光的玩味或是事不关己的看戏般态度,让年轻女子更加慌乱了。
“……对不起!对不起!”
女孩不过二十出头,还显得青涩,这时低下了头,把手上的盒子的递了过去,小声道:“全给你了。”
老太太接过盒子,脸上有着欣慰之色,似是孺子可教般。感受到周围的目光后,老太太心中更为得意,露出一副长者姿态,语重心长地对女孩说道。
“作为年轻人,你应该多让让老人。要不然等你老了,谁会帮助你?”
“现在可是二十一世纪了,每一个都至少上了初中,老师也该教过什么是礼貌,什么是尊老爱幼,这个你应该知道的吧。”
年轻女孩明显还是个大学生,从没经历过这种情况,想要反驳,但当抬头看到别人的目光,又低下了头,眼泪已经要溢出眼眶了。
“让一下。”
高天翔轻声对乌檐说道,乌檐把身体侧开后,高天翔便走了过去。
“奶奶,想必您懂得很多吧。”
老太太一看是个年轻小伙,而且后者眼里的崇敬不加掩饰的,让她不由露出了笑容,但仍矜持着:“平时我也就看看书,关注下新闻而已了。
这退休了嘛,除了每天月末领下退休金,其余时间也就拿来增长见闻了和知识了,这不是有句话说,‘活到老,学到了吗’?”
“您说得对!”
一边的女生嘴一撅,把头低得更低了,委屈地抹去眼泪。为什么还有人来落井下石?明明我都把糕点全部给她了!
高天翔说完之后,老太太觉得这孩子定是干大事的人,这小嘴像是抹了蜜一样。
笑了笑,高天翔露出请教的模样:“那您对‘道德制高点’这个名词怎么看?”
“……”
老太太怔了怔,赶紧回想这个陌生的词组。而那些看客中有人知道高天翔什么意思了,所以他们不由期待下面的发展,看这是否打得响亮。
女生抽了下鼻子,看向旁边的背影,她也明白了。
见老太太还未明白,高天翔轻笑道:“嗯,在我们国家有这样一句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虽然我爱钱,虽然我爱贪小便宜,但我有个度,超过了就度,我会丝毫不取,因为它不属于我,拿到只会蒙昧我个人高洁的人格。”
高天翔对脸色已经沉下来的的老太太,笑着道:“您说是吧。”
后者瞪着高天翔,嘴刚开,就见高天翔手一挥,手机屏幕上有一张图片,正是盒子图片。
“糕点,一盒三百,一盒共六块。”
高天翔读出了上面的字。旁边的乘客惊讶于这价钱有些高了,这相当于一块糕点50块了,想到这,他们看向老太太的目光中不仅多了些鄙视,任谁都会认为她真的是在占便宜。
老太太急了,“我……”
“我知道您肯定不会是那种贪便宜的人,所以您想吃还是买来的好。”
说罢,高天翔看向女孩,“你吃过了吗?”
“没有。”
女生的话让众人对老太太越加鄙视,老太太涨红脸,呼了几口气,咬牙道:“我全买下了。”
说完老太太找钱递钱,只是目光死死盯着高天翔,恨不得骂他一顿,但自己现在又没有理由。
“谢谢。”
女生感激地小声道了声谢谢,尽管还是可惜自己预定了一个多星期才得到的糕点还没吃到一口。
“不用。”
高天翔轻轻一笑,又转过了头对着老太太,后者有些紧张,但又不想失了气势,就望着面前可恨的人。
“奶奶,这位姑娘还没有吃过呢,你就给她一块两吧,反正也就一两块而已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刚刚人家还给你一整盒呢。”
“哈哈哈。”
空气中充满快活的气息。
“他们在干嘛?”伊芽软软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乌檐想了下,“在做行为艺术。”
“行为艺术?”
“嗯。”乌檐看得心情也愉悦,看向窗外,平旷的外野出现在窗口,向绿色的游龙起伏。
“它的意思是,通过做某个动作或者做出一些具体行为来坚持或表达出一种观点。”
“听不明白。”
伊芽甩了下辫子,人类世界太复杂,虽然这一切看起来都很有趣。
“……”
“不明白是最好的。”乌檐轻声说道。
毕竟,人性太过复杂,与其去揣摩他人的的表演,不如从一开始便没有看戏这种概念。
当你就是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注视着你。
高天翔回到了座位上,本想自夸一句,却见到乌檐已经戴上了耳机,一点也没有想要聊天的样子。
“诶。”
高天翔失望叹气,突然惊讶地看见乌檐衣服上的挂饰。
好一个精致的布娃娃!绿色的头发富有生机,一摇一摇,青色的小裙子做工精细,全然没有粗糙之感,让高天翔不由想到“天衣无缝”这个成语。
“兄弟,你这玩偶在哪里买的?我也去买一个。”
高天翔打定了主意,问到了地址后,等下了这趟车,便立即赶过去。
“我拐来的。”
“……”
高天翔无语,这谎话也太假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这人说话的时候,那布娃娃好像眨了下眼睛。
乌檐把伊芽握住放回口袋,他想要安静。
高天翔又叹气,心想至少接下来的时间,还有人可以欣赏。
过了一个小时,高天翔对乌檐打了个招呼,下了列车,而那女生似乎也是在这里下车,跟在高天翔身后走了。
乌檐听着歌,把吵个不停的伊芽放在左肩,任她东张西望。
“聚似飞霜不肯融,散如尘埃各西东
痴人说着梦,都道情之所钟
求不得就偏宠,心猿意马就相拥
是风动,还是幡动,轮回难道就不同。”
乌檐听歌听得惬意,又有些困了,就闭上眼睛打盹了。
突然,乌檐眉一皱,右手往前一拍。
张散和李寺上了列车后,目光就一直悄然打量乘客的东西,走到一节车厢时,李寺碰了碰张散的手,张散顺着李寺的目光就看见了一个娃娃,一个很漂亮的布娃娃。
张散一看,起心思了,他常年关注这行业,对于珍贵物品的鉴定能力在业内也是有名的,所以他看出了这布娃娃的珍贵。
走得靠近了,两人发现那人还睡着,因为帽子还有外套的缘故,他们看不到脸庞,但想必那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张散和李寺对望了一眼,心中了然,现在是中午,吃饭的吃饭,打盹了的打盹,少有人注意到这里。
张散伸出了手,伸手的时候,他觉得有些怪异,好像那个精致的布娃娃盯着自己一样,那晶莹的眼睛想张散有些羞愧,但也更坚定了目标,多逼真啊!
“啪!”
“啊!”
一声脆响,一声惨叫,车厢内的目光投到了这里,就看见一个男生捂着手蹲了下来,而座位上的人抬起了头。
“……”
这一眼,是名为恋爱的情愫在萌发。好像雨后的晴天一样,使人神清气爽,就像深夜打开视频后到达极致的那种松动。
乌檐把伊芽握在手里,冷声道:“有事?”
李寺咽了下口水,“没有。”说着把张散拉起就要离开,但后者此刻怒火中烧,恶向胆边生,手一掏,一支牙刷握在手里,但那牙刷特别尖。
乌檐看着尖尖的牙刷刺向自己,看张散的手臂动作,可不像是玩玩,而是真的抱着刺穿喉咙的目的。
好烦!
乌檐想到今早的事了,看向窗外。
一朵花瓣从窗外飘了进来,被风托住,稳稳地向里面飞进去。
风很轻,那花瓣却飞得极快,仿佛一切都变慢了,整个世界按下慢进键。
窗外,抱着花束的还与男友亲密接触的人不知道有一朵花瓣落了。
窗内,人们惊恐地看着尖尖的牙刷准备刺中座位上的人,隐藏有丝丝兴奋。
没有人注意到,那寸许的花瓣带上了一层光晕,飘到了那只抓着牙刷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