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班的老师们除了绿绿之外，谁最最喜欢比比？
当然是英语老师张小然。
因为比比的英语很棒。
小然老师也有三个宝贝，一个是她自己的儿子，一个是比比，一个是绿绿。
绿绿和小然老师合作带过一个特别“可怕”的五四班，其间，发生了许多有趣的故事。
绿绿管小然老师叫“小姨”，因为绿绿的妈妈跟小然老师一样，也姓张。
小然老师把一个默写本给绿绿看，绿绿看了，咦了一声。
这是比比的本子。以往，比比的英语默写与翻译练习总是做得最好的，可是这两个单元的作业，上面有不少错误与漏做的。
小然老师说：“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比比一定是……”
绿绿接上她的话说：“近视了！”
小然老师摸摸绿绿的头：“呀，到底是我的大侄子，跟我想的一样！”
绿绿老师并没有马上去找比比谈话，却在第二天，自己戴了一副眼镜来学校了。
比比走到近前才发现绿绿老师跟以往的不一样，盯着绿绿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叹了一声：“啊！”过一会儿再跑过来看看，再叹一声：“啊！”
绿绿神气活现地扶扶镜框问比比：“怎么样？帅吧？唉，没办法，四眼都这么帅！”
叨叨也看见了，马上过来拉着绿绿问：“老师老师，原来你是近视眼？”
“是啊。”绿绿说。
“那你以前怎么不戴眼镜？噢，我知道了，你臭美，所以戴的是隐形眼镜对不对？唉，你是不是从小不好好爱护眼睛？电视看太多了，电脑游戏玩儿太多了？不过也没有关系，现在流行眼镜帅哥，我妈妈喜欢的一个韩国明星就是眼镜儿帅哥，他不戴眼镜儿还不好看了呢。对了老师，你戴眼镜比他还要帅，以后你要天天坚持戴眼镜好不好？记得噢，老师，我明天带数码相机来跟你拍照好不好？我要把照片带回家给我妈妈看，她最喜欢看眼镜帅哥了。”叨叨滔滔不绝的，无比兴奋，绿绿的耳朵被她吵得嗡嗡嗡的。
绿绿对比比说：“听见没听见没？现在女的喜欢眼镜帅哥。比比，你有没有打算也去配一副戴上？”
比比一下子红了脸，唉声叹气了半天，才说：“我不敢告诉雪莉。”
“为什么？我看雪莉脾气很好的样子。再说近视了也不是你的错。”
比比又叹一声说：“雪莉是很好的女士，可是这位女士喜欢尖叫。她要是知道我近视了，一定会叫：‘天哪天哪，我的儿子近视啦！可怜的，可怜的！’”比比把双手紧紧地交握在胸前，学着妈妈的表情，满脸紧张，撮着嘴，“噢，可怜的宝贝。”
绿绿忍住笑：“是的。雪莉女士是有点儿戏剧化。可是比比，难道你不想做一个眼镜帅哥吗？”
比比有点儿动心了，啃着指甲思考。
绿绿把他的手指从他嘴里拉出来：“看不清楚黑板很吃亏的比比，老师写的题目都抄错或是抄漏了，白白被扣分。咱们还是跟雪莉女士坦白吧，然后叫柯克同志带你去散瞳。对了，散过瞳可以不用写作业，让眼睛休息两天，怎么样？”
比比低着头，绿绿只能看见他软而黑的头发。好半天，比比终于下了决心：“好吧！”
三天以后，比比戴着一副与绿绿一模一样的眼镜来学校了。
最高兴的是叨叨：“比比，比比，你就像一个小型的绿绿老师。你跟绿绿是不是失散的兄弟？”
比比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叨叨：“四眼难不难看？”
叨叨说：“不难看不难看。好看死了。显得那么的文质杉杉，跟绿绿一个样！”
一旁的伟豪哈哈怪笑一声：“是文质彬彬。”
叨叨一个白眼飞过去：“我喜欢读杉杉！我故意要读成杉杉的！这叫幽默！”
所有的老师看到比比都要摸一把他的脸：“哟，比比戴上眼镜了，真帅！”
“哟，这是谁呀？这不是个小绿绿吗？难道我穿越了？”能四点老师说。
比比看到大家都不讨厌他戴眼镜的样子，并且都认为他像绿绿，终于放心了，趁着没人，站到楼梯拐角的大镜子前，学着绿绿的样子，甩甩脑袋，小小声说：“没办法，真没办法，四眼都这么帅！”
绿绿正好下楼来，刷地闪身躲起来，闷笑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第二天，比比问绿绿：“老师老师，我问你，近视眼是不是残疾的一种？”
“呃，”这个问题可把绿绿难住了，要说是，好像太严重了，可要说不是，又好像不准确。
绿绿想了一会儿说：“比比呀，我跟你说，人生哪，总会有一些小遗憾。近视，算是一个吧。”
比比又问：“老师，除了近视，你还有别的遗憾吗？”
绿绿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比比没有得到答案，不甘心地追问：“老师老师，有没有有没有？”
绿绿转转眼睛，说：“有啊有啊。你看，”他把自己的头发撩得高高的，一松手，头发又软软地落了下去：“我的头发特别软，小时候就是这样，我就想理一个可以站在头顶上的发型，就是那种，看上去湿乎乎的，像刚从水里爬出来似的，多有型！可是发型师说，我的头发太细太软了，站不起来，抹多少摩丝、发胶都没有用。永远也弄不出那个发型来，唉！遗憾哪！”
“哦。”比比说：“是不是每个人都一定会有遗憾。”
“是的。”绿绿说：“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遗憾。”
“美女徐老师也有吗？”
“有的。”
“哦，我知道了，”比比说：“痘痘。”
大家都知道，美女徐老师额头上会长痘痘，所以她每天要和痘痘战斗半小时。
“用粉盖住它们。像这样。”绿绿学着徐老师用小指头在额头上点啊点啊点啊，比比和绿绿缩在办公桌下面咕咕咕地笑，可不能让美女徐听见，不然她要发飙的。
“雪莉也有。”笑完了，比比说：“她说，到中国来就不能常见到外公外婆，要是在美国生活，又不能常看见爸爸。”
“是啊，”绿绿说：“爱别离是人生的遗憾。”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人生没有遗憾？”
绿绿认真地想了想：“不，我想没有办法呢比比。”
比比看着绿绿，觉得老师难得的，有一点忧伤，便拍拍他的胳膊安慰道：“没关系。如果我们不去想那些遗憾，就不那么遗憾了。”
过了两天，比比和绿绿就又经历了一次人生的遗憾。
绿绿有一只宠物，是一只叫做“五四”的花猫。这是绿绿跟以前带的五四班的同学一块儿养的，花猫五四现在的窝在门房许伯伯家的小后院里。
五四做了妈妈，生了四只小猫，绿绿给它们取名叫阿一、阿二、阿三和小四。
阿一是一只小公猫，神气极了，总是昂首阔步的，老是想跑出那个小院子去，时常把学校的大铁门扒得哗哗直响，许伯伯总是揪着它脖颈间的软皮把它拎回来：“安生点呀阿一，你还没长成呢，往哪儿跑？”
绿绿也会抱起它来说：“外面全是牛鬼蛇神，再跑就把你拴起来！”
可是阿一还是想跑出去看看那大千世界。
终于有一天，阿一成功地跑了。
许伯伯在附近找了两天也不见它的踪影。
绿绿很伤心，很着急，说要印一些寻猫启事给贴出去。
绿绿有一张跟阿一的合影，他抱着阿一，坐在许伯伯家的葡萄藤下，笑眯眯地，阿一褐色的眼睛亮得像两盏小灯泡，炯炯地望着镜头，小爪子紧紧地攥着，派头十足地坐在绿绿怀里。
绿绿把照片交给美术老师小刘，请她帮着设计一个启事。
小刘老师看着照片快活地说：“哈哈，这照片要贴到大街小巷去，不像寻猫的，倒像是征婚的，到时候，猫不一定能找着，姑娘们要挤破学校的门！”
绿绿老师红着脸说：“刘姐姐，不是叫你直接把照片贴出去，你帮我把阿一的样子给剪裁下来。”
小刘老师故意逗绿绿说：“哟，这可没法剪，你的手这么抱着它，它这么靠着你，剪下来，大家就看不清阿一的样子了。”
怎么办呢，阿一就留下了这么一张照片，因为每次绿绿给小猫们拍照片时，它们都乖巧地或坐或躺，只有阿一，总是刷地一下子就跳到树上去，绿绿哄它也不肯下来，十分不屑地看着在镜头前温顺的弟弟与妹妹，踱着方步，尾巴竖得老高，于是绿绿也给它起了个外号叫“阿拽”。
小刘老师说：“为了阿一，绿绿你就献身一回吧。”
绿绿咬咬牙：“好！刘姐姐你把我的脑袋‘剪了’吧！”
小刘老师就用专门的制图软件把绿绿老师抱着阿一的照片修剪了一番，一边剪一边说：“可惜呀，可惜呀！”
绿绿跟他的孩子们把寻猫启事贴进了学校附近所有小区的公告栏里。
隔了一条街是一个老街区，全是老房子，绿绿他们在那边也贴了一些启事。
比比一边贴一边问聪明的伟豪：“征婚启事是什么东西？”
伟豪说：“就是在报纸上登一个广告，告诉大家‘我要找对象啦，看一看啦瞧一瞧，不要错过我呀！’我妈妈在报社，就是专门负责征婚启事的！”
“谁要征婚？”叨叨跳过来问。
“绿绿。”伟豪说：“小刘老师说了，找猫的同时可以顺便给绿绿找对象！”
“不行！”叨叨尖声叫：“绿绿是我的！”
比比被叨叨的豪情所感染，也握起拳头在脑袋边晃了晃：“是我的！”
“我的！”孙黎明也叫。
“那也是我的！”伟豪说。
“我——的！”懒懒慢吞吞地一步三摇凑过来说。
“谁敢跟我们抢绿绿？”叨叨说：“踢飞！”
比比补充：“踢出太阳系！”
大家全都气势如虹，咬牙瞪眼地跟假想中的敌人较着劲儿。
“我听说以前有个班里的小孩还给绿绿介绍对象呢。”孙黎明颇有点八卦精神。
“这么好的绿绿不留给自己，他们全是二百五！”叨叨斩钉截铁地评价道。
“哈，”比比高兴地说：“看，绿绿的这张照片根本连脑袋也没有印出来，看来他是不想找对象，只想找猫，太好了太好了！”
绿绿牺牲了半个胸膛和一双手，可是还是没有找回阿一。
绿绿连着许多天情绪都不大好。
比比看绿绿不开心，觉得自己的心情也沉重起来，他安慰绿绿说：“老师老师，人生总有小遗憾，是不是？”
绿绿说：“是的比比。你说，阿一不会给人家抓走剥皮吃肉吧？”
“不会不会。”比比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阿一多聪明啊！”
他们俩同时沉默下来。
比比把脑袋在绿绿的手背上蹭一蹭，这个动作像足了小猫阿一。
他们一起在想着阿一，想着它会在哪里呢？会不会平安，会不会有好心人给它东西吃，等看够了大千世界，还会不会回来。
现在，比比真的明白了绿绿所说的，爱别离的遗憾。
遗憾哪，比比想，不痛，但是，很长。
“也许阿一正在晒太阳。”绿绿说。
是啊，也许阿一正蹲在谁家的屋顶上，在丛生的杂草里，在青黑色的瓦楞间，晒着太阳。
也许阿一也正在想着它的遗憾。
它出走了，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但是它很想念学校，想念许师傅，想念妈妈与兄弟姐妹，想念小朋友们。
还有，绿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