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阴霾已经远去，这本是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可是小禾感受到吹拂到脸上的风是那么刺骨，感觉这耀眼的蓝天是那么阴暗，昨天还在跟苏芸感叹，街道的树都发新芽了，生命力真顽强，今天就体会到生死一线，生命其实很脆弱。
小禾顾不上路面的湿滑，顾不上陈墨，她只想立马回家，必须，马上。
她气喘吁吁跑到车站，看到车站挤挤攘攘都是人。此刻大家是刚刚一起经历过地震的战友，彼此之间毫无陌生感，大家都很有默契，仿佛是多年不见的好友，聊着刚刚发生的事。司机师傅在一旁大声的拨打电话，询问家里人是否安好。公交车就停靠在路边，完全没有发动的意思。
“阿姨，请问大概什么时候发车？”小禾喘着气，鼓起勇气问了问站在一旁的陌生阿姨。
“这个不知道，应该快了吧，刚刚地震这么吓人，司机都吓坏了。”阿姨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司机，“你问问司机，我刚刚就在这车上，从来没有遇到过，感觉人都倒了，幸好......”
“谢谢阿姨。”小禾不等阿姨说完，就快速向司机师傅。陈墨迎面走过来，拉着小禾说：“我刚刚问了，还要等一会，我们打车吧。”
小禾用手摸了摸口袋的钱，她一般身上只会带当天的生活费。因为父亲给的生活费不是很多，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乱花了，都只会带一部分钱在身上。
小禾低着头，不想开口，陈墨看出了她的窘迫，说：“我这钱够，放心吧。”说着就拉着小禾拦了一部车。
“师傅，去南桥。”陈墨一上车，就跟司机说道。
小禾疑惑的看了陈墨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南桥？”
“你，之前跟我说的。”陈墨看向车外。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说完，小禾也转向车窗外。
突然，小禾电话响了。
小禾连忙将手机拿出来，满心欢喜以为是外婆的来电，结果是顾阳打来的。
小禾看到陈墨看了眼手机上来电显示，又转头看向窗外。她犹豫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小禾，你怎么样？安全吗”
“恩，安全。”小禾声音很低。
“你记住，一定要在空旷的地方呆着，对了，你晚上还住寝室吗？”顾阳着急的问。
“不知道，看学校安排吧。”小禾顿了顿，又想到万一外婆打电话，接不通，又跟顾阳说了，“顾阳，我外婆电话打不通，我在等她电话，就不跟你说了。再见。”没等顾阳回答，就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这条回家的路，小禾最熟悉不过。车窗外那一栋栋灰白的房子在不断的倒退，路过拐脚处的那一个门面，小禾记得一开始是火锅店，后来又换成了烧烤店，如今又已经关门，贴着门店招租的告示。
小禾平时坐公交车，需要转车，一般要一个小时。当她看见街道两旁的房子，变成低矮的楼房的时候，她就知道快要到家了。道路开始变的不够平坦，小禾爱坐后面的座位，喜欢躲在角落里。车身后面，颠簸的更是厉害，她常常被颠的离开座位。回家后，她总是跟外婆开玩笑说，这个公交车司机一定是折翼的赛车手，才会开的这么猛。
当车驶入城郊公路的时候，小禾在出租车后还是被颠了一下。这时小禾姨妈给她打了电话。姨妈很着急，接通电话就说打了好几个电话回家，没人接。小禾跟姨妈说她已经在车上，马上回家看看。姨妈担心的叮嘱了几句，末了说知道情况，立刻给她回电话。
车子开到村口的时候，显示器上的数字显示五十五。陈墨给司机一百，等着司机找零。小禾瞟了一眼计价器的数字，丢下一句“回学校还你”就立马打开车门，一路向家的方向狂奔。
小禾好像听到陈墨在后面喊她等下，慢一点。但是她没有停下脚步，风将陈墨的声音带的很远，她甚至都不确定是否听的准确。街坊邻里喊她，她也没有回答。平常她总是会笑一笑，以示回应，今天她一路狂跑，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了。
跑到单元楼的时候，小禾看到楼下都是人，所有人都在楼下待命，他们在讨论着该不该回家拿东西的事情，谈论着自己当时是如何夺命逃出来的。
“小禾。”喊她的是楼上张阿姨，“你咋回来了？”
“我外婆电话打不通。”小禾说着头也不回的往楼上跑。陈墨跟在后面，远远的听着有人喊了一句：“现在上楼不安全。”
开门的时候，小禾拿钥匙的手总是颤抖，试了两次都没有插入钥匙孔，陈墨摊开右手：“钥匙给我。”小禾摇摇头：“没事。”
门开了，小禾一个箭步跑进去，钥匙挂在门上，碰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陈墨拔掉钥匙，随手放进了衣服口袋里，也跟着进了屋。
客厅，没有。
小禾冲向卧室，一阵眩晕的感觉袭来，好像心口堵着石头。她看到外婆就仰面躺在卧室门口，一只拖鞋被甩在旁边，另一只在脚上。她下意识的去试了试鼻息，感受到还有微弱的呼吸。小禾哭喊着外婆，但丝毫得不到回应。陈墨来不及细想，拨打了120电话，他拿着电话，问小禾这是几栋几单元。小禾带着哭腔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感觉她好像喘不上气了，让人很是难过。陈墨挂了电话，蹲下去，扶着小禾的肩膀：“没事的，医生马上就来了。”
小禾什么都没有听到，她就一直哭一直哭，然后想到姨妈的叮嘱，拿出电话给姨妈回了电话。就听到她喊了一声姨妈，后面的话就已经泣不成声，都连不成一个整句。
小禾感受到陈墨的呼吸，他就在旁边。可是这一刻，她觉得谁都无法给她力量，她想忍住泪水，但是却完全控制不住，哭的抽抽搭搭，感觉就要背过气了。
直到医院的救护车来到楼下，邻居们才知道，小禾外婆摔倒了，纷纷上楼来看个究竟，看是否能帮上忙。
医生给外婆做了简单的检查，对旁边的护士说：“已经没心跳了。”
“不可能的。”小禾哭着喊道，“刚刚还有呼吸，医生，你在听听，这是不可能的。”
医生依然摇摇头，这样的场面应该是见得多了，他很镇定，严肃的问：“你家大人呢？”
小禾感觉脑袋嗡的一下，她使劲咬着嘴唇，握紧拳头。她在发抖，眼泪就向绝提的洪水，倾泻而下。
“她家平常就她和外婆，这孩子一般都住校，小禾，你快打电话通知你姨妈。要她立刻回来。”张阿姨握着小禾的手，眼眶红红的，叹了口气。
可是小禾一动不动，整个人就如同被掏空了一般。
过了一会，姨妈来电话，小禾接通电话，带着哭腔，声音断断续续：“姨妈，医生，说外婆......”没等小禾说完，张阿姨连忙抢过电话跟小禾姨妈说，要她赶紧回来。虽然张阿姨没有说实话，但是从她焦虑的口气中，姨妈肯定猜到了。
张阿姨拉着小禾的手，说了一些安慰的话，然后让她坐在沙发上休息，不要担心，他们来帮忙处理。他们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看着她长大的。此刻她的悲伤，他们明白。
小禾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连陈墨跟她讲话，她都没什么反应。只是偶尔想起什么似的，絮絮叨叨：“我曾经总是埋怨外婆，觉得她总是说些丧气话。春节的时候，还让她一个人在家里，我跑去看了灯会。那天晚上，她孤零零的坐在沙发上，该多难受。”话音刚落，小禾就控制不住想哭，心里就堵得感觉要憋死了。原来心真的会疼，真的会那么那么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