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如梦方醒的她慌忙检查起了身体,当确认身体完好如初时,杨柳依长长松了一口气,任由身体再次倒在床上。
一切就像做梦一样,但衣服上的血迹和破损证实着那就是现实。
她其实还有很多疑问,晕过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伤口奇迹般的复原了等等。
但她现在不想去思考,只想就这么躺在床上,像块木头一样任岁月另其腐朽。
不知何时,她眼角溢出泪来,泪水悄悄划过脸颊,杨柳依一只手捂在脸上,倔强的抹去泪水。
但泪水就像决堤似的,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最后她连身子也抽噎起来,难以忍受的她缩进被子里,大虾似的蜷起身子,把脸紧紧埋在枕头里,并时不时传出极力忍耐哭泣的呜呜声。
为什么哭泣?是活下来的欣喜还是恐惧尚未退散?也许都不是,毕竟有时哭泣是不需要理由的。
这年轻的女孩终于露出了她软弱的一面,她不再是万里挑一的御灵者,也不是捕快们的大姐头,也不是受家族排挤的弃儿,现在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独自一人在偏远的大漠边疆,承载着一方平安的重担,有家却不能回,当然,也许在她心里早已没有家可言了吧。
这种生活已经多久了?五年还是六年?记不清了,为什么自己要承担这些,她真的感觉撑不下去了。
“吃饭”。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的突然在屋里响起,吓得被窝里的杨柳依一哆嗦,但她立马就听出这声音是那个叫龙刀的面瘫男。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杨柳依气得牙痒痒,却不敢从被窝里出来,她不想被这个面瘫笑话。
“你怎么进我屋的?快出去!”杨柳依躲在被窝里喊道。
“走进来的”。
“出去!”杨柳依怕被他听出端倪,一边在枕头上蹭着脸上的泪水一边又吼了一嗓子。
“没穿衣服?”莫黎心说小丫头片子起床气挺大。
“我穿了!”杨柳依不由脸红到脖子根,也不知道是闷的还是怎么的,大声反驳道。
“出来吃饭”。
“你不走我不吃”。杨柳依在被窝里一缩,伸出手压着被子边角,这架势是打死不出来了。
“扮乌龟啊”。
“你”杨柳依气急,刚想说“你才是乌龟”之类的话,却听莫黎随后说了一句“不对”,本以为他知道说错话了,谁知他下一句话差点让杨柳依跳起来把床砸他头上。
“大漠里只有骆驼,不过单驼峰很少见”。
杨柳依索性不理他了,躲在被子里生闷气,别说,那形状还真像驼峰。
突然,房间里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鸟鸣,杨柳依心中疑惑,心说哪里来的鸟,便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毕竟在这大漠里,一般听到的都是乌鸦叫,难得听到这么动听的鸟鸣。
随后,鸟鸣声发生了变化,时高时低,婉转动听,竟好听的出奇。
杨柳依猛然反应过来,气哼哼心想一定是那家伙在引诱自己出去,这种小伎俩本捕头才不会上当。
虽然想是这么想的,但少女天性却使她忍不住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感觉越听越好听,她心里像有一只小猫在抓挠一般,好奇屋子里此时到底是怎样一番情景。
看着被子上明显的一个凸起,想来是杨柳依把耳朵贴在被子上偷偷听着,却不知被莫黎看的一清二楚,抱着双臂摇了摇头,面瘫将碗放在桌上像屋外走去,刚走两步,他却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对着饭碗隔空一指,里面的饭菜瞬间冒出了阵阵白气。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杨柳依又在被窝里缩了一会,似乎在确认莫黎的确离开了,随后她又在脸上抹了两把,这才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迫不及待的将被子掀开一个小口,悄悄朝外望去。
一只青色的小鸟站在床沿上,正蹦蹦跳跳的鸣叫着,还不时拍打几下翅膀。感受到被子里的目光,小鸟扭头看去,恰好和杨柳依的目光对上。
好可爱啊!杨柳依眼中一亮,这么漂亮的鸟儿她还是第一次见。小鸟却像是被杨柳依吓到似的,扑棱棱飞了起来。
“等一下”,杨柳依心急,担心鸟儿飞走了,她连忙从被子里钻出来,伸出手想抓住它,但它却轻轻一展翅,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杨柳依连忙仰起头左顾右盼,寻找着小鸟的踪迹,却怎么也寻不到。到底去哪里了?杨柳依焦急的四处张望着。
远处走廊中莫黎打个响指,淡淡的说道:“别闹”。
一声脆鸣,青色鸟儿的身影浮现,围着杨柳依飞了起来,像是在和她玩耍一般,一会停在她的头上,一会又出现在她的胳膊上,引起少女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轻轻捧起精致的像瓷器的青色鸟儿,杨柳依眨着大眼睛,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暖,尽情的笑着,一时间,所有烦恼都烟消云散,这才是少女该有的样子嘛!
莫黎望着已经偏西的太阳,思量着昨夜的审讯。
昨夜不管众捕快和县令如何审讯,那两个脸肿的猪头一样的家伙却丝毫不惧,辱骂连连,甚至其中一个还冷笑着说立马给本大爷松绑,再跪下来磕头道歉,不然等骑士长来了,这个县城连一条狗都活不了。
就在众捕快惊疑不定之时,莫黎推门走了进来,说了一句只有他和那两人才懂得话,却差点把那两人吓死。
“大爷?”
完喽!那俩家伙只感觉全身一阵发凉,当下立马收起那副宁死不屈的模样,痛哭流涕的苦苦哀求道:”大爷我们错了,大爷饶命啊,这真的不能说,说出来我们就没命了‘。
“说”,莫黎悄无声息的释放气场覆盖两人,那两人感觉到莫黎的威压,顿时放弃了最后一丝抵抗,一五一十的把知道事情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启示录想利用人的生命力来帮助下层生物穿越封印,五行尸缺一不可,实力强横的第三殿团骑士长会马上前来夺回地鬼尸。”
这样想着,莫黎漫步在空荡荡的街头,看来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不过在那之前还要做一些准备,要是让龙刀知道他用符灵哄小丫头,恐怕以后自个耳根是别想清净了。
夕阳西下,莫黎站在黄昏中,眯起眼睛看着漫天红霞,伸手一招。
“青锋何在?”
青光自远处化为长虹飞来,稳稳落在他手上,却是一把灵光流转的狙击枪。
想要在这里肆意妄为?那就先问问我手里的枪同意不同意吧!
莫黎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在杨柳依亲昵的捧起青锋鸟时,王都皇宫中员工宿舍楼里,一名青衣少女身旁放着小山般的零食,手里拿着本连环画正看的津津有味,突然她把书一扔,猛地站起身来望向北方,表情可谓丰富至极。
“老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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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疼的惨绝人寰啊!老泰,再这么练下去洒家就圆寂了”。
韩兴龇牙咧嘴的敲着腿,看那架势恨不得满地打滚。
“圆寂是指高僧修炼到大圆满境界,最终功成正果世间少有,你离圆寂还差的远呢”。泰尔在远处读着一本书,头也不抬的说。
“我去”,韩兴满脸悲愤的指着自己,“那我这叫什么?嗝屁赶投胎?”
“其实暴毙也可以。”
韩兴翻了个白眼,双手抱着后脑勺道:“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天都没见启示录这帮孙子人影,他们是不是放弃了?”
泰尔闻言冷笑一声,摇头道:“那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怎么可能放弃,哪怕神要让世界毁灭,他们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执行”。
见韩兴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泰尔出声安慰道:“武侯藤拥有改变命运的能力,也许我得到遗物,与你相遇这一切,都是武侯藤的安排,既然是武侯亲手打造的神器,我们就要相信他绝不会让武侯藤落入贼人之手”。
“不不,万一它给咱安排必死结局呢?像什么赶路时一不留神踩到狗屎跌倒在地,恰好磕在石头上就此撒手归西”。说着韩兴心里有些发毛,他满脑子都是死神系列电影中的意外死亡画面。
泰尔表情僵了一下,挠着下巴道:“不会吧,如果命运真的如此安排,我们就必须在命运动手之前找到神器,可这好像本身就是一个悖论,奇怪。”说着他低下头,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少年大手一挥,拍腿道:“所以我就说武侯不靠谱啊!他要真想让世人抢神器,随便安排个圣杯战争不就得了,指不定我还能与拔出石中剑的金发美少女并肩作战”,说罢他揉揉鼻子又补充一句,“虽然很大可能我会是拖油瓶来着”。
“改变,屈服,逃脱,诸神掌握着世界的命运,也就操纵着世间一切生灵的命运,任何违抗命运的想法与念头都会被命运制止,那武侯又是怎样打造出神器的?他为什么要让我们卷入这件事?他认为我们能对抗命运?”
泰尔眉头紧皱的思索着,忽然他打了个寒颤,抬起头死死盯着正在捶腿的韩兴,脑海中一个念头在不断回旋,他渐渐激动起来,站起身来回走动。
“没错,一定是这样,我以前怎么没想到,所以武侯才会让我得到遗物,要想反抗命运,就必须先逃过它,启示录都是神的信徒,他们得到神器只会助纣为虐,可其他人的命运都被操纵,那就只有你,韩兴!武侯真正的目的是把神器托付给你!”
韩兴闻言一脸懵逼,忙道:“不是怎么就成给我的了?说不定没等我找到武侯藤就先凉了”。
话音落罢,一道十几米高的巨影从天而降,“咚”的一声闷响,地面都被它砸的龟裂开来,血红的双眼自黑夜中亮起,一道道血色纹路顺着它的身上疯狂闪烁,暴虐与杀戮的气息扑面而来,来者正是贪狼!
“卧槽,他妈的我嘴开过光?”韩兴从地上一骨碌爬起,见到贪狼这种角色也是忍不住爆了粗口。
泰尔在一旁反应快,弓着腰掏出匕首摆好战斗架势,只是当他感受到贪狼身上的魔能波动时,巨大的实力差距顿时让他心底升起一股无力感。
“这能打得过吗?老泰赶紧跑吧!”韩兴在后面急的直跳脚,他恨不得冲过去拽着泰尔跑,面对如此劲敌,他脑中只有快逃二字。
“逃不掉,拼了!”泰尔怒吼一声高高跃起,数张炎爆符不要钱似的甩出,烈焰将贪狼吞噬,泰尔手握匕首便朝它身上捅去。
但下一刻,贪狼一爪横扫,清晰的骨裂声响起,将泰尔如皮球般打了出去,恐怕他已经凶多吉少。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待韩兴反应过来后,泰尔已是生死不明的掉在远处,一动不动。
仿若头痛般的捂着头,在恐惧和愤怒的双重压迫下,韩兴仰天无声的嘶吼起来。
“你怎敢!老子活剐了你!”
少年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浑浑噩噩这么多年,他只想留住身边自己所珍视的一切,可即使这样,即便这样,如此卑微的祈求依旧无法实现,命运总要给予希望再让他陷入更深的绝望,没有结局的希望,便是折磨。
他本可以毁掉符印返回地球,但他没有,这么久的亡命天涯和煎熬磨难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看着泰尔像苍蝇一样被拍死在地上?
麻木的心已经被怒火燃成火海,韩兴孤单的身影朝贪狼冲了过去,声嘶力竭的叫喊麻痹着他心中的恐惧,光轮,金光破,可哪怕灵力耗尽,贪狼依然毫发无伤。
将这小人抓起,贪狼看着他徒劳的挣扎,最后失声痛哭起来,它心中十分愉悦,这绝望的气息,一定美味极了。
贪狼仰起头张开大嘴,就要将韩兴丢进去,忽然它察觉到了什么,稍稍用力一捏将韩兴捏昏死过去,扔掉他后贪狼迈开大步,朝泰尔掉落的方向走去。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小个子浑身燃烧着蓝色的火焰,身后一双蝶翅舒展开来,带着他飘至半空,肉眼可见的灵力如道道细丝,朝他涌去,强大的灵力波动甚至带动地上的泥土一块块漂浮起来,短时间内,他的修为竟已突破到通灵圆满的层次。
“临兵斗者,列阵在前”。
“神荼郁垒!”
两道金色神影出现,一人身披斑斓战甲手握战戢,一人身穿黑色战袍坐着一头白虎,怒目圆瞪。
两道神影直奔贪狼杀去,泰尔则抬起手掌看了看,因为蓝色火焰的燃烧,他身上不少地方已露出森森白骨。
“文字果然是有力量的,儒家圣人诚不欺我,可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转念间他主意已定,此时神荼已被贪狼打回灵力光点,而郁垒则趁机绕到后方抱起身负重伤的韩兴,冲泰尔点点头,白虎将背包叼到他怀里,转身扑向贪狼争取时间。
此时泰尔已满脸是血,全身随处可见白骨,可谓凄惨至极,但他却笑了,温和,平静,好似初遇时的那个游学者泰尔。
只见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纸,上面写有金色字体,正在被蓝色的火焰渗透,一股浩瀚的气息从上面散发出来。
泰尔突然神色振奋,仰天长啸,好似大将出征,又像横刀立马于千军万骑之前,他一指躺在郁垒怀里的韩兴,以儒家神通念出了纸上的战诗。
“一身转战三千里”。
强烈的传送之力将韩兴和郁垒包裹,使他们的身形瞬间虚幻起来。
贪狼怒吼一声,转身扑向即将被传送走的韩兴,可泰尔却笑了,露出了托特族两颗标志性的小虎牙,他的双眼此时格外明亮。
有我在,今天谁也留不下他。
“一剑曾当百万师“。
一柄青色巨剑出现在泰尔手中,他提着剑飞身而出,悍然对着贪狼当头斩下。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那仿佛无坚不摧的巨剑劈在贪狼身上时,却“当”的一声响,迸发出火花,竟只是辟出了一道细细的伤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好在,这一击将它斜撞了出去,虽只有片刻,但已经足够。
泰尔再次被打飞出去,他身上的火焰已熄灭大半,仿若一具骷髅,但他却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小个子流着泪满面微笑,任由贪狼对着空荡荡的地面发疯般的咆哮。
“韩兴,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会立于苍穹顶点,向命运挥出致命一击,武侯和御光选择你,就是对你最大的认可”。
“不过真的很抱歉,恐怕这次我会食言,我已经无法陪你看最辉煌的那一刻了,但我想你不会责怪我”。
“毕竟我们是朋友嘛”。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此经一别,当如猛虎归林,蛟龙入海。
韩兴,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