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枫哥哥,今日舅舅来了,还带来了延月国的许多美食,我给弟弟留了些,这些拿来给你……你快尝尝这鲜花饼……是蓝色的,那是我母后最爱的蓝色鸢尾花……”
余欢脑海中的记忆片段一闪而过,很多年前的事情,此刻都会一一出现,连那个鲜花饼的味道,都渐渐清晰起来,他回忆着,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天刚微微亮,他们一行人,便出现在了镇子口,也不进去,只在镇子外的树林中安顿下来,
似乎在等什么人。不一会儿,萧子枫的随从尹中便和几个穿着一身商队便服的同伴抬着口楠木棺材从镇子中走出来。
萧子枫看了一眼父亲,得到了父亲的授意,便从马上下来走到尹中的身边问:“可否有人认出你们?”
“请少将军放心,没有。”尹中向萧子枫握拳作揖说,“属下还带回来这些衣裳,是否让弟兄们换上?”
“好,去吧。”萧子枫点头示意,转头又看向了后面停着的马车,招手让医官走到他身边来问:“可有准备好?”
“是。”医官低头从袖口里拿出一颗乌黑的小药丸接着说道:“此药名为噬梦,无色无味,服下后会控制人的感官,让人感官封闭随即入梦,慢慢……”
“慢慢什么?”萧子枫明知故问。
“慢慢在梦中死去……”医官回答道。
已入深秋,夜里寒冷,萧子枫自小习武本不惧更深露重这般天气,一听到医官的话,突然竟像是吞了块寒冰直达肺腑,腿上也像是灌了铅无法挪动一步,他闭着眼睛又问:“我最后再问一次,雷公藤……当真无解吗?”
“回少将军的话,当真无解。”医官跪地作揖。
“好……你下去吧,这件事……我来安排。”萧子枫依然紧闭着双眼,神情凝重。
马车里的余欢仍然处在昏迷中,医官的银针封住了他的命穴,此刻他还感受不到痛,雷公藤正在他的血液里疯狂生长,渐渐占据他的心脉和身体,吸食着他的生气,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裳,他的脸,越发苍白,呼吸也越来越慢。
原桑不停的为余欢擦拭着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吩咐随身的侍女木兰拿来了水囊想要喂他喝水,一口水刚到嘴边,余欢突然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封住命穴的银针已经无以为继,医官闻声赶来,拔出了银针,又伸手号了号余欢的脉,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原桑心中苦闷,第一次出门便要有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还没问话,萧子枫便上了马车来,一把扶起昏迷的余欢,把一粒小小的药丸塞进了余欢的嘴里,接过木兰手中的水囊,给余欢灌了几口水。
“你给他吃的什么?”原桑被萧子枫这一连串的动作弄的手足无措,心里慌了起来。
“毒药。”萧子枫面无表情的回答她。
“你竟……他还未死!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快吐出来!吐出来!”原桑给余欢灌水,不停的敲打他的胸口。
“药已服下,没用了……这药……可以让他少点痛苦……”萧子枫心中不忍,这来路不明的人救了他一命。
“他若是你的至亲兄弟,你还会这般轻易放弃吗?”原桑心性纯良,年幼单纯,于她而言如此轻易放弃一条性命,她是不能明白的。
原桑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打在萧子枫的心上,他心里竟有些后悔,只是想到接下来的归国之路困难重重,他便只能认定他是做了正确的决定。余欢已吞下噬梦,无论如何此事也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萧子枫停顿了片刻,便亲手把余欢抱下了马车安置在了棺木中。
余欢安静的躺在还未合上的棺木中,胸前被刺伤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深黑色,旁边的一群人正在为这口棺材挖坑,萧子枫站在一旁像是一座凝固的雕塑,脑海中原桑问他的话萦绕不散。萧卫华只身下马走到了萧子枫的身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说话,与他一同站着朝放置余欢的棺木看。
“将军,少将军,棺穴已挖好,可否……”尹中来到萧卫华和萧子枫的身边问。
过了许久都不听有人回应,尹中与其他人一起站在余欢的棺木旁等待着下一步的指令。棺中的人似还留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息,身边更加安静了,人们正在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都不愿再上前去。
原桑躲在马车里,觉得浑身冰冷,颤抖着双手紧紧握住余欢留下的玉笛,她总是觉得自己太渺小,幼时的痛苦记忆又一次涌上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萧子枫才从僵硬的状态中缓过神来,听到父亲在他耳边说:“你是大熠寒甲军的少将军,不可如此软弱。”
生死对萧子枫来说,似乎是最稀松平常的事,但不知为何,面对着这个躺在这里一动不动的人,竟多了万般的犹豫,萧子枫越走近,这种犹豫越明显,短短的几步路,他走的漫长而又艰难,最终,他还是走到了余欢的身边。冷静了片刻,伸手要为余欢擦去脸上的血迹,他的指尖刚刚碰到余欢的脸颊,便觉得异常冰冷,眼前的这个人,似乎早已经停止了呼吸,萧子枫擦拭着他的脸,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突然涌现,他仔细的端详着眼前人的脸,分明,是在哪儿见过的。
正在此刻,静的只有鸟鸣的树林里,突然掀起了一阵狂风,远处的黑暗中几个诡异的身影渐渐靠近,拖着如行尸走肉般残破的身体,不停的发出瘆人的哀嚎。萧卫华立刻戒备起来,以为是落丘国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冲着寒甲军高声呼喊,全员戒备,不敢松懈分毫。风,越来越大,微亮的天空也渐渐变得昏暗不明,突然,行尸从四面八方扑来,伴随着腐烂的尸臭味,越来越接近。
还没等他们拔剑,狂风便掀起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风沙四起,将所有人都包裹其中。天色越来越暗,暗到人与人面对面站着都看不到对方,黑暗中萧子枫的声音响起:“保护好公主!无端生此邪风,都不可妄动!”
风沙竟遮住了天,没有一丝光。黑暗之中有什么巨大的力量逐渐凝聚,萧子枫握剑的手被这力量影响着不停的颤抖,他感觉到身边有什么东西腾空而起,似乎正要吞噬一切。
他看不到的是,四周面目狰狞的行尸被这股力量碾压的粉碎,随着狂风逐渐被一一分解,消散在风里,萧子枫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是一种对于未知的恐惧。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们瞬间震倒在地,霎那间,天光乍现,一切来的是这样迅速。
萧子枫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匆忙去扶起父亲和身边的兄弟,还没从巨大的爆炸中缓过神来,便直直的向公主的马车跑去。只见木兰护在原桑前面,神情中的错愕很快就被掩盖。
萧子枫恍惚了片刻,又跑到余欢的棺木旁,刚才巨大的冲击力,余欢竟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丝毫的凌乱,萧子枫猜不出方才的那般景象究竟是何所为,但心中仍生出了毛骨悚然的感觉,他让自己凝神静气渐渐冷静下来,任何时候,都不能让别人看出他的恐惧。
“子枫哥哥……”萧子枫正要转身离开,棺木中躺着的那人,突然开口说。像是在耳畔呢喃,虽然声音极弱极低,萧子枫却被震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等他从错愕中反应过来再去留意,那边却没了动静。
此时此刻,大熠国国师焉逢所在的晴明殿里,供在神坛上十几年都黯淡无光的神格石,突然发出了微弱的亮光。
“天不负我。”焉逢痴迷的看着神坛上的神格石,内心是巨大的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