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天成半跪在地上,慢慢把散落一地的竹剑放回剑架。从一旁看去,少年原本如同刀削般的坚毅侧脸,现在却如同泡发了的刀削面一样肿胀起来。
事实上除了面部,薛天成浑身上下,包括藏在白袍下的肌肤大多都红肿瘀青,这就是让老人在剑术上指点一二的代价。
老人有意磨去那些缠绕在木剑上的剑气的锋锐,因此打在薛天成身上的,相比于剑刃斩击,更像用钢鞭抽打。
薛天成已经有五重天境界,体魄堪称铜皮铁骨,若是凡夫俗子手持兵刃,已经无法伤及。但老人的每一挥剑,薛天成身上立刻就会皮开肉绽。
不过这并非毫无意义,就像社会的毒打会使促使人成长一样,来自姜姓老人的毒打也让薛天成看出了自己剑术的不足,因此在痛并快乐着中丝毫没有后悔,如果承受痛苦就能有所领悟,薛天成甚至还想再多来几次。
老人盘腿坐在房间另一侧,与薛天成的狼狈不同,粗布衣服上甚至没有一丝褶皱,长须飘飘,气定神闲,尽显仙风道骨的高人风范。
老人仿佛听到薛天成内心所想一般,微微抬起眼皮:“还想再多挨几下?”
薛天成赶摆摆手,真诚无比道:“不必了,不敢再劳烦您老动手。”
事实上,现在遍体鳞伤的薛天成,任何细微的动作哪怕是呼吸,都会牵扯到身上伤处。
“叶公好龙。”老人摇摇头,不再去看薛天成那张因为疼痛而龇牙咧嘴的肿脸。“知道自己哪里还有可精进之处了?”
“嗯。”薛天成神色认真起来,点头道:“我的剑术变化太少,剑意也过于死板。”
“一半一半吧。”老人淡淡道:“枯心谱讲求心念合一,身前无人。因此你过于追求那个一,并且又很少和其他修士捉对厮杀,以至于威势有余,对敌不足。”
“比如说对上先前那个魔修,煞气阴体用于护身的确难缠,但只要找到他魂魄所在窍穴,便能切断其煞气源流。你虽然数次出剑斩断其身体,但只要煞气源流不破,就没法真正斩杀。如果是我,就不会一开始便倾力出手,而会先用数道剑气试探出对方气府所在,最后再一剑斩之。”
薛天成低头沉吟:“试探……”
“小子,记住这句话,所谓出剑,并非越快越重越好。”老人站起身,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就准备离开房间。“真正生死厮杀,只要还有退路,谁会正面去接你剑势最为圆满的一剑?如果你坚持一剑破万法,便要封死对手所有退路才行。”
“……姜爷爷,其实你挺适合教人的。”薛天成突然开口。
言传身教,一样不缺,只不过顺序调换一下。先抽上一顿,是为身教,再娓娓道来,是为言传。
老人以为薛天成只是随口恭维,没有搭话,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没想到薛天成自顾自接着说下去:“如果我把镇上的孩子们都收为宗门弟子,由姜爷爷来教导他们修行如何?”
老人停下脚步,俯视着薛天成,看到少年脸上神色认真不似作伪后,出声说道:“你认真的?”
“嗯,的确不是临时起意。”薛天成说:“现在宗门太小,弟子太少,我原本就想再培养一些宗门弟子。”
“凡夫俗子,只有三年时间,又能如何?”老人不以为然。
“话说回来,其他宗门是如何收取弟子的?”薛天成岔开话题问道。
“嗯……一是由宗门各个长老收取有眼缘的弟子,二是从和宗门有联系的家族中收取孩童入门内,包括某些朝廷勋贵,皇亲国戚,甚至可能是某些国家除了太子之外的其他皇子也会成为宗门的嫡传,斩去与俗世的联系,这也成为了许多国家用以规避皇子争夺皇位手足相残的方法。”
“没有什么简单鉴定别人资质天赋的方法吗?比如说能够测定他人天资如何的法宝之类的?”薛天成好奇问道。
老人瞟了薛天成一眼,目光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不屑:“怎么可能?若真有如此法宝,那天下的所有宗门都会将其视为必得之物,甚至会引发战乱。天赋资质原本就是极其玄妙之物,想要简单勘测,便算是窥探天机。”
“原来如此……”薛天成点点头,想来也不会这么容易,心中暗道:前世在小说上看过的那些果然不实。
傍晚用过晚膳后,薛天成回到自己的房间,斜靠在一张藤椅上,指尖弹出一缕剑气,悬浮在空中,如同蜡烛的火焰一样跳动了几下就随之消散。
薛天成揉揉肿胀的面颊,面色苦闷,果然还是没法真正做到剑气离体不散,也没法如臂指使般自由操纵。
不过练剑并非一日之功,只是薛天成剑道入门之后,一路破境太过顺风顺水,差点忘了只要是修行,便会遇到各种瓶颈关溢。
于是只是小小纠结了一会,薛天成心中便放下此事。转而起身,躺倒在柔软的床铺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
不再是前世狭小的廉租房,现在不仅是这个散发着檀木香气的宽敞房间,包括宗门上下的所有阁楼,甚至整座山头附近的地界,从名义上来说,都归于自己这个宗主所有。
这种有房有地的安全感,不必因房贷而担惊受怕的舒心,就连这个世界对于安家立命最为看中的农人也难以理解。
“所以,别说是为了贺清……”薛天成低声自语:“哪怕是为了我的房子,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宰一双。哼哼……夺房之恨,对我而言丝毫不亚于夺妻杀父之恨,可千万别小看了经历过房价地域的现代人……”
自顾自把话说完之后,薛天成又重新陷入了沉默,双手交叠在腹部,指尖有节奏的轻轻敲击,思绪纷飞。
无论在哪个时代,在哪个世界,人才毫无疑问都是最重要的……如果没有现成的人才,那就得自己培养。
“果然,还是得招生啊……”薛天成喟叹一声。正如老人先前所说,三年时间,或许不能让凡夫俗子一举成为大修士,但如果有门下弟子三千,哪怕大部分没有一战之力,但想要来犯之敌也往往会有所犹豫,需要斟酌再三。
姜姓老人境界太高,因此难以把眼光投向脚下,习惯了天上风景的人,往往难以注意到地上细小之处。
而最善于斤斤计较的薛天成,哪怕是一丝一毫的优势也会去争取,积少成多,最后再叠成胜利的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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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生?”姜姓老人重复一遍,挑了挑眉毛,用探寻的眼光看向薛天成。
八仙桌旁,宗门中的五人全部落座,就连一向很少露面的贺清也罕见的出现。
这是薛天成凭借自己宗主身份召开的第一场宗门议事,一开始便单刀直入的提出想扩大宗门必须开始招生。
“招生就是收取附近符合条件的普通人成为我们龙傲天宗的弟子。”薛天成点点头,解释了招生一词的含义。“公正公开,愿者上钩。”
“也就是说……很快就会有很多其他弟子了吧?”江驰双手放在膝上握拳,眼睛闪闪发亮,看起来有些紧张,估计是感受到了自己作为大师兄的责任。
“嗯。”薛天成点点头:“不过像这种大事,我也能一言决之,所以我希望今天就能商讨出一个结果。”
老人沉吟了一下,连续抛出问题:“招生范围为多少?预计收取多少弟子?每人收取多少入门费?”
问完,老人便目光炯炯的盯着薛天成,如果薛天成打算吱吱呜呜含糊其辞,那老人二话不说就会甩袖离去。
薛天成早有腹稿,笑了笑道:“目前我们宗门还可以再容纳下至少一百人,但我并不准备一口气招收这么多,大概收取五十名弟子就足够了。年龄在六岁到十八岁之间,至于入门费……”
薛天成转向江驰:“你在丹阳国子学院求学时,一年要给学院多少银子?”
江驰想了想道:“不算太多,每年十两银子。”
“那我们就按照五两银子一年来算。”薛天成暗忖了一下,定下龙傲天宗的入门费。
五两银子,说多不多,但在这种偏僻小镇也绝对不是一笔小钱。定下这个的价格,薛天成也有着自己的想法,既不会让小镇上的百姓需要砸锅卖铁也没法送自家孩子入宗门,也会让那些将来成为龙傲天宗弟子的孩子们更加重视这来之不易的修行机会。
白给的东西不会珍惜,只有自己花费代价才得到的才会如获至宝,这是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人生哲理。
“不仅如此……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我们镇上没有私塾,只有一个老秀才能教孩子认字,我想把他也请来我们宗门。”薛天成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轻轻咳嗽一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