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天很快就暗了下来,太阳渐渐没入地平线,天边那一抹微光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高挂在夜空中的明月,黑夜悄无声息地降临。
两个女生还在叽叽喳喳地聊天,说着说着欲眠忽然捂住了许年年的嘴,动作很急,引得榭星醉和时余纷纷往这边看。
欲眠知道她喜欢榭星醉这事儿瞒不了许年年多久,便干脆直接告诉她了,只是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
榭星醉好像在接电话,闻声随意抬眼朝这边瞥了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欲眠生怕他察觉到什么,心虚感爆棚,见他没什么反应,也因此松了一口气。
她舔了舔唇,对上许年年探究似的目光,小声道:“替我保密啦!”
严格意义上来讲他们吃饭的小空间算不上包厢,与外界也只隔了一道帘子,因此隔音效果并不好。
店内生意火爆,很吵,可欲眠说的话依然一字不落传入许年年耳中,她瞬间了然,会心一笑,再开口时已经知趣地挑起了别的话题。
另一边的榭星醉正在和祝望打电话。
接到电话时他着实诧异了一番,还特地确认了一下时间,毕竟这个时间点祝警官的通常都很忙,哪有时间给他打电话。
今天的欢乐氛围惹得他心情也极好,榭星醉抿了一口茶,刚想出言调笑,谁知对方说出口的话使他敛了眼底的笑意,彻底挡住了未尽的话。
他的脸色不大好,指尖微微颤着,许是真着了急,一贯温和的语气在此刻显得有些急切:
“你们现在在哪?”
祝望的声音随着电流声传来,他不咸不淡地报了个地名,和榭星醉的语气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动静太大,不仅是两个女生,连一向沉默如金的时余都看向了他,眼里藏了疑惑。
榭星醉站起身,声音含着略微的沙哑。他的神色很歉疚,耐着性子跟他们解释,“我有点急事要先走。”
语罢,他揉了揉欲眠的头,挤出一抹笑来:“现在还不是很晚,能不能带着你哥他们去街上逛一逛?哥哥要很晚才能回来。”
“在家等我回来。”
见他这样,欲眠便明白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只是,她听到听筒里传来的“警局”两个字时,眸色深了深。
欲眠抿紧唇,没问发生了什么,只是把挂在椅子上的外套递给榭星醉,叮嘱道:“早去早回。”
榭星醉走了。
房间里一时很安静,欲眠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缓缓开了口,与先前无恙,“那我们也走吧,去街上逛逛。”
虽然她很担心榭星醉,但她得听他的话,不能反过来让他担心。
话落,许年年默契地和时余对视一眼,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没多问,应了声好。
入了夜,路灯的灯光很柔和,缓缓洒落在地上,月明星稀,树叶声沙沙作响,这条安静的小道上只有他们三个人。
陪着他们的还有孤单的影。
夜色很浓,欲眠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许年年聊着天,时余默默走在后边,点了根烟,没吸,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许年年忽然说:“回去吧。”
欲眠:“啊?”
“这么晚了,街上也没什么好逛的,而且我们又不是明天就走了,以后还有时间的。”
一晚上欲眠走神了好几次,唇线紧绷,一直心不在焉的,许年年早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欲眠垂下眼帘,看了眼口袋里的手机,摇了摇头,“没事。过些天我就要上学了,也没空陪你们,还是就现在吧,你们想去哪?小吃街怎么样……”
许年年打断她,温声道:“算啦,”她捏捏欲眠的脸,笑,“你看你一整晚都不在状态,是不是担心榭星醉?所以还是回去吧。”
云层压得极低,依稀的星子散着光。时余懒懒地抬眼,也开了口,淡淡的嗓音掺杂进夜风里:“我想和你姐独处。”
闻声,欲眠张了张嘴,眼里有过一瞬间的茫然,她没再推脱,良久憋出了一句“谢谢”。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一片静寂黑暗,从外头吹进来的寒风使人忍不住打哆嗦,欲眠沉默着进了门,在见到偌大无人的房子时,心底划过几分失落。
她微叹口气,犹豫再三,还是拿出手机给榭星醉发了消息:【哥哥我到家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许久都未等到回复,欲眠睫毛低垂,掩住眼里的情绪,安慰自己道:他可能是在忙,没看手机。
她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看窗外的明月,眸中染了几分迷茫,房内冷清的紧,欲眠不免想起榭星醉,他大学毕业后就都是这样过来的么?那他会不会偶尔感到…孤独?
其实要是有个人能陪他,也挺好。
受情绪的影响,欲眠忍不住往更深一层想,她以后是不是要叫另外一个人嫂子?是不是要看着他们亲热……她忽然不敢再细想下去。
高考结束后,她是得搬出榭星醉家的。这是事实。
她没有理由继续住在这里。
月色温柔,夜里静悄悄的,细碎的光影倒映在欲眠眸中,又等了一会儿,门依旧没有要打开的迹象,时钟滴滴答答,指针走过一圈又一圈。
眉眼间情绪殆尽,欲眠心知等不到榭星醉了,终是回了自己房间。
洗完澡出来,夜已深,路旁昏黄的街灯都已熄灭,欲眠关紧了窗,皱起眉头,不禁为榭星醉担心。
这黑灯瞎火的,榭星醉回来时会不会害怕?
想了想,她拉开窗帘,把屋子里的灯尽数点亮。彼时,警局,榭星醉正充着电的手机在黑暗中亮了亮。
??星星:【给你留了灯。】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回房睡觉。
*
看到欲眠发的消息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好不容易解决完事情,榭星醉长长呼出一口气。
而后他忽的想起什么,都没跟祝望打招呼,急急地进了警局里最里头的那间小房间。
电量显示百分之百。
他拔掉充电线,本想回复欲眠的消息,看到时间后抿了下唇,怕打扰她睡觉,还是按灭了屏幕。
已是深夜,月色如水,树叶摇曳,影子透过窗户照进来,祝望紧锁眉头,盯着面前这个跟他周旋了好几日的小男孩,有些不耐:“一点都不记得了?”
李清面无表情:“嗯。”
听到这一单字音节,郑迁抬眼看着李清,这是一张和刚进房间的那个男人有七八分像的脸,他啧啧叹道:“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打个赌,明天DNA结果出来,肯定有血缘关系。”
男孩冷冷地看了郑迁一眼,带有很深的敌意,郑迁想起他这几日的表现,忍不住道:“你这小孩怎么这么犟。”什么也不肯说。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特别多,祝望烦得要死,他抬起眼,一双黑眸渐深,语气很淡,也很冷:“今晚你可住不了这。”
前几日李清一直都是住在警局里的。
“无所谓。”他睡哪都一样。
李清低垂着头,情绪极淡,如一潭死水,再也掀不起一点波澜。
正巧榭星醉拿了手机出来,他看了眼沉默着的李清,心中微叹口气,对祝望说:“谢了。”声音很哑,充满着疲惫。
郑迁见没他的事了,刚进了房间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祝望淡淡应道:“不用谢。但,他肯定不止偷东西这么简单。我怀疑,你弟弟是被拐卖的。”
榭星醉的眼神失了焦距,喉咙发紧,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他的嗓音里没了往常的笑意,只是低声问:“人我可以带回去么?”
“嗯。但你们还没做亲子鉴定。你确定要带走?”
榭星醉干涩道:“是我欠他的。”
况且他不可能认错。
窗外夜色深浓,祝望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半晌他又说:“阿姨他们知道吗?”
榭星醉摇头,声音没什么情绪:“还没告诉他们。”
他不敢赌,怕是一场空欢喜。
只能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DNA结果出来,确定李清就是他的亲生弟弟时,他才敢跟母亲说。
不确定的事情太多了,他赌不起。
他们讲话也不避讳小男孩,所以李清听得一清二楚,听到那句“是我欠他的”时睫毛颤了颤,可他敛着眸,情绪藏得很好,什么也没说。
李清很瘦,面容苍白,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许是这几日警局照顾得好,已经消了很多了,但看上去还是很可怖。
明明是上初中的年纪,却因为营养不良,看起来才七八岁。
榭星醉不知不觉红了眼,轻声说:“哥哥带你回家。”
八年前,他带年仅六岁的弟弟去新建的一家小公园玩,因弟弟说渴了,榭星醉便让他在红色滑梯那等着,谁知当他买好水回来后,红色的滑梯上已空无一人。
这八年来他一直是怀着愧疚度过的,他想,如果当时他把弟弟带着一起去买水或者再早回来几分钟,那弟弟是不是就不会不见。
但没有如果了,过去已然成过去,他只能寄托于未来。所以当祝望打电话告诉榭星醉可能找到了他弟弟时,他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希望,他也要把握好机会。
见李清没应声,漆黑的眼眸盯着他,一动也不动,榭星醉压下心底的难受,笑了笑,好脾气地重复道:“哥哥现在就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