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决战的前夕总是分外的宁静。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好了,按着我刚才的分配做。”
“族长,你带着大家离开,我断后。”
“是啊,族长,我们断后,我们霍瓦尔族不能失去你啊。”
“是啊,族长。跟我们走吧。”
“族长,求求你,跟我们一起走。”
烈亦皱着眉头看着一片一片的呼喊声响起来。他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他从十五岁开始,就通过了那个选择族长的考验。这今天,十年,整整十年。
“我知道大家是在为我好。可是,身为霍瓦尔族的族长,我是不会离开的。好了,这是命令。”
“族长……”
“别说了。收拾妥当了,你们和星莫姑娘先走。”
星莫在人群中静静的看着在高台上的烈亦。火光的映衬下,此刻的他犹如天神一般。上天赐予霍瓦尔族族长那双带着紫色的眼睛,正闪烁着坚决与勇敢。星莫知道,这一刻烈亦是属于霍瓦尔族的,是属于这片广袤而辽远的土地的。他是战神,是整个霍瓦尔族的希望。
可是,之于她呢?烈亦只是那个从马背上将重伤的她带回霍瓦尔的男子。那个第一次让她可以依靠,可以去心动的男子。但是,现在的烈亦,已经不属于她。面对失去,星莫再一次的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烈亦,保重。我会回来找你。”星莫最后看了一眼霍瓦尔族帐子前的烈亦。隐隐的,不好的预感已经沾满了她的双眼。这是永诀,他与她都知道。
“果然不愧是霍瓦尔族的族长,好气魄。”君远勒住马站在烈亦的面前。“只是交出碧天剑与星莫来,我可以放过你们。”
“霍瓦尔人自然有我们霍瓦尔人的尊严,不劳烦你的施舍。”烈亦手中紧紧的握着碧天剑。只要挺到天亮,那么所有的族人就可以安全的离开了。
“浩浩乎!平沙无垠,敻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亭长告余曰: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烈亦仰头缓缓的念着。“多年之后,若是有人能想起当年霍瓦尔的两千精兵长眠于此,想必也会吟起这样的诗篇。”
“好,那就看看,我是否还会留着霍瓦尔族的血脉到那一天。”
此刻已经不必军令。所有的混战在那淡淡的话语中开始。血肉已经不再是有知觉的肢体,而变成了可以随意丢弃的武器。此刻,所有人的眼中只有杀气,再没有所有的东西。只是杀气,一种想要求生的杀气。杀了所有你能看到的人,马,一切活生生的东西。厮杀声在黑暗中沿着大漠冷冷的晚风传遍了大漠。令人毛骨悚然。
“还要负隅顽抗吗?”君远看着已经少了一半的霍瓦尔族的兵士笑道。他是可以自信摧毁他们的防线的。可是,君远也知道,他摧毁不了这些人的意志。而这意志才是作为他们敌人的君远最惧怕的也是最佩服的东西。
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多少汉人死在霍瓦尔族勇士的手中。但是,可以清楚的知道,留下的两千名霍瓦尔的精兵,无一生还。一夜的血战,到了天明的时候,只剩下了烈亦,凭借着碧天剑屹然不动。
“我很佩服你的武功与毅力。可是,你也知道,这无疑就是螳臂当车。”
“霍瓦尔族想来没有投降这样一种说法。”烈亦尽量稳定自己的呼吸,眯起眼睛看了看天边露出的朝阳。此时她已经与族人一起离开了是不是?那么,他就真的可以了无牵挂了。
“同样,我父亲也没有教过我什么叫临阵脱逃。”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子声音清脆的响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星莫已经勒马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手中,拿着蜿蜒而出的玲珑鞭。
“星莫。”烈亦皱眉。她终究还是回来了。
“君远,真没想到,终究有一天你我还是兵戎相见。”星莫下了马,慢慢的走着。所有经过的地方都自动的为她让出一条道来。这个女子看着很是娴静,可是,怕是所有将士都不会忘记那一天如同魔鬼的她是如何生生的撕裂一个人的身体的。
“跟我回去,星儿。”
“我来不是为了和你回去。”星莫走到烈亦的身边。“还记得吗?我答应过你,我会与你并肩作战。我懂得这句话的含义了。我依然愿意与你并肩作战。”
“你本该离开的。”
“那么,黄泉路上,谁陪伴你一直并肩呢?”
“我不想你和我一起埋尸大漠。”
“有什么不可的呢?生不能携手,死可同穴,也未尝不是幸福。”星莫握着烈亦已经满是鲜血的手,微微笑着。她的眼睛异常的明亮,清澈的含着柔情。烈亦怔怔的看着她,忽也微笑起来。
“好,今天我烈亦指天为证,指地为媒。与你莫氏星儿在此成亲,如何?”
“你说过,大漠儿女不拘小节。”星莫回应了一句。蓦地抖了抖手中的鞭子。“既是没有好酒,就饮尽敌人血,金戈铁马声为乐。”话音落,只听见一声惨叫,玲珑鞭已经生生的将一个士兵的脖子折断。
“即便你死,我也会带你回江南。”君远的手紧紧的握住手中的缰绳,仿佛那是星莫的生命。此刻的他已经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王爷。他只是一个被嫉妒与憎恨冲昏了头脑的男人。
否则,他该知道,此时分兵去追袭霍瓦尔的残部才是最明知的选择。
“生生死死,我都不会与你分离的。”烈亦反手握住星莫的手,十指交扣。一句承诺,生生世世的纠缠。
大军依旧奋力的掩杀过去。连初初升起的太阳都被一层层的血污所蒙蔽。这里只有杀戮,看不见希望的杀戮。
“啊。”
“烈亦。”星莫听见烈亦的呻吟,蓦然回头时,烈亦已经被一支利箭穿胸而过。血肉模糊的用剑支在地上。顺着箭射过来的方向看时,君远一脸冷漠的拿着一张铁胎弓。
那是他的绝技,穿心箭。星莫绝望的闭了闭眼,索性站在原地,任由迎面过来的长枪穿过自己的胸膛。
很奇怪,并不疼痛。只是有着很奇妙的,解脱的快乐。
“星莫。”烈亦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来到星莫的身边,抱着她一起坐在沙漠的细沙上。
“烈亦,我们,又能够在这星空下欣赏夜景了。”
“你,真是个傻丫头。为什么要回来呢?”
“我答应了你,安顿好你的族人便回来找你。”星莫将脸贴在烈亦的胸前,他的血与她口中溢出的鲜血混在一起,彼此胶着。“我说过,与你并肩作战。生死不离。”
烈亦只能紧紧的抱着微微发抖的星莫。闭了眼,拦住几乎落下的泪水。
“就是死,你也不肯随我回去?”君远站在不远的地方,哑着嗓子问。“你就这样用命来恨我?”
“不,君远,我是用命来爱烈亦。”星莫闭上眼睛轻轻的说。“希望你能将我们合葬。”身侧的人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没有了呼吸。那颗强有力的心脏也停止了它一生高傲的跳动。
星莫的心里并不悲伤,因为她知道,很快,就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了。哪怕是阴阳,都不能。
“我会将你带回江南。”君远几乎疯了似的喊着。“就是死,我也一定将你的尸体带回江南。”
星莫轻轻叹了口气。“随你吧。反正我们的灵魂已经得到了永远的安静。这尸身,已经没有价值。烈亦,你在等着我,是吗?”
许久,女子轻轻的声音消失了许久。大漠上只有悲号的风声。只有血肉模糊的尸体与在这场战争中残存下来的兵将。
还有,直直立着的君远。始终,没有让眼睛离开星莫半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