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花落收到了几天前的一张纸条,纸条上什么也没有。这是南城的一种传方,流程过后,很快字迹显现出来。
“我怀疑他有什么隐疾。——花沉。”
花落也见过几次那位素衣白肤的苏公子,弹了弹不存在的灰,回了一封信给南城郡主。
——2——
在这一块不知名的小地方住了一段时间,我也渐渐摸清了这里的一些消息,特别是鱼昭雪做事的地方,叫“云生记”,这证明我猜得没错,这里确实是城北地区
“苏妍,有人来看你!”鱼大哥粗犷的声音传来。
我一喜:“来啦!”
可就当我见到那抹娇小的身影时,我狠狠地愣了愣,实在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望我的人竟然会是她。
“六姐,四哥成了亲,我特地带了些东西来给你,还有平时你喜欢的一些特产。”
我一把塞住她递过来的东西,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小枫啊,还是你记得我。”
苏陵枫恬淡地笑了笑。
我自然记得,小的时候我没少欺负她,那时候看她黏着我,或者跟我抢东西的委屈样的时候,就打她两拳。
嘴里喊着:“叫你老跟我抢……”
等她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时候,我就抱着我的战利品撒腿就跑。我可忘不了,二娘因此讨厌极了我。但苏月白却喜欢跟我合伙起来欺负苏陵枫,完了两人还一起按劳分配。
我怀着几分愧疚,跟苏陵枫实在没太多好说的,我也不想知道昔雨台发生了什么,因为这个地方抛弃了我。
“小枫,既然都来了,来陪六姐住些天吗?这些地我都熟了,带你去玩。”
我笑得灿烂,而她比较含蓄,抿着唇捂着嘴笑:“好啊。”
苏陵枫突然问了我一句:“六姐,你在这打算做些什么吗?”
我也坦诚道:“能不能回去尚且不知,我看这里民风淳朴,但土地产量很少,我或许可以从头开始做点小生意。”
“我可以帮你打下手的。”
我像小时候喜欢抓她头发那样,但却是摸了摸她的发顶,看着她毫无意外的脸,我笑了:“净干这些苦活做什么,你六姐我也是迫不得已。你好好念书,或许等我哪天回去,肯定得奖你的。”
而她脸有些涨红,我真的她不擅长拒绝,但她这次坚持道:“六姐……这,我都知道。我会的……能不能让我跟着你,一起去试试?”
我有些兴致了:“给我一个答应你的理由。”
“我,我想为娘,为二房做点什么。”
但她很快又忙摆摆手:“不是……六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我拍了拍她的肩,心中了然:“我知道,看你这么诚心,那你六姐我勉为其难……同意了。”
我看到她笑得甜蜜烂漫。我早料到二房会提前衰落,我早料到大哥会那么做,看样子闵姨娘很清楚,这次和南城和亲的机会,怕是花了不少心思给苏月白争取到的。
我问她:“为什么选择跟我做?”
她的答案显而易见:“只有在这里,我才卸去了贵小姐的名号。”
——3——
苏陵枫此行确实不是来玩的,我带着她认认真真地考察了一番这个山村,坐落在城北的荒僻地带,隔壁有一个邻村,离小镇集市有几个时辰的路。
“倒不失一个隐居的好地方。”苏陵枫赞叹。依山傍水,曲径通幽,也还是个吟诗作对的好地方。
我们搭了一位村夫的牛车,提前到了集市里。我还是摇了摇头:“小枫,我们以后还是到集市里找个落脚点好。”
她显然同意我的看法。这个地方民风醇厚朴实,也没有滋生嫌贫爱富的观念,对于来讨生活的小商小贩,都是十分友好的。
农民都担着农副产品来卖,一些成衣店是靠女工防止,我们没有那个条件,几乎是不约而通地想到了——卖画。
这边集市里的纸墨笔砚都格外便宜,苏陵枫此次出现带够了小半年的银两。她擅长字画,而我更喜欢水墨迹,而这些,先生都多少传授过。我虽画艺并不精湛,但在这种地方,倒还是绰绰有余。
我们花了几天时间,准备了几副画。在一个比较显眼的地方,路过的人几乎都会看几眼,但很多都是看几眼就离开,都是在家务农,感觉这些浮华不实在。倒是有钱一些的地主或者富商之类的有些兴趣,毕竟这种小地方,卖画的几乎是头一回遇见。
除了这些,我还另外交苏陵枫写了一张布条挂着“算命”,很少人知道,我还会点这个,倒是门生意接地气,这个时候的农村人,普遍都信。
人一多,我还喊了几句,买花免费算命之类的。而苏陵枫腼腆,没好意思好出来,我揽客,她收钱。
“小姑娘,这字画怎么买啊?”
偶尔有几个阔气的老爷问我,我跟他扯了几句,客客气气地达成交易。不过偶尔也会有不愉快的插曲,有些眼光刁钻的,更是直言不讳:“这字倒是不错,就是画得太糙了。”
苏陵枫脸红红的,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一周下来,倒也赚了上百两银子。
“一百二十三两,一分不少。”苏陵枫眼睛亮了亮。
这期间,有位客人很欣赏苏陵枫的字画,以一张二十两的价格,一口气买了五张。我幽幽然:“小枫,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你懂我的意思吧?”
她点点头,我笑着补充道:“明个我找鱼姑娘她们问问,先休息吧。”
入梦,我梦中还是字画,我叹了口气。对于那些贬低,不在乎终究是假的。
——4——
那天,我在梦里又见到小影子了。我看到,他在抓着我的手背,一笔一笔地勾勒出优美的曲线。
我一怔,看着笔下已经完善了的画面出神。我看得有些不真切,仿佛我面前的不再是画面,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如果不是感觉得到,他手心的温度的话。
我看着画中的地方,失声道:“云生记?”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这是鱼昭雪做事的地方,她还是掌勺。我感觉他稍微用力紧了紧我的手,我知道,这算是证实了我的话。
他这次没有再握着我的手画下去,而且直接拿起了笔,在右下角写上了几个字。
“苏妍的白晞。”
我反应性地调侃:“谁是你的……啊?”
看到这个名字,我陷入了沉思。
“沅奕220年,白晞死,举国欢庆。”
“怎么会举国欢庆呢。”
“问得好!当年血洗沅奕城一战中,多少无辜忠良,亦或是有志之士,与他手中断送了性命!我们要不忘史鉴,铭记耻辱,让……”
我的脑中瞬间炸裂开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十多年来,这个百年前的历史罪人,居然就在我身边蛰伏了这么长时间,他要做什么?一百多年了,他怎么会在这?
“你是白晞?”
我不放心,怕出现重名,于是添了一句:“字静好?”
他抱着我,久久没有等到答复。我知道,这算是默认了。关于这个名字,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作为教育后代做人善良的时候,特意拿他的故事当做了反面教材。
我还深深记得,书本上的画像。那张画像里的人,颧骨被画得很高,目光凶狠,暗藏杀机。下面标注的名字却与他的形象格格不入,正是:白晞,字静好。
他像是知道了我的顾虑,也知道后世自己的名声有多不堪,破天荒地和我说:“我需要依附你存在,与你同生同死。”
他这句话相当于给我吃了颗定心丸,意思就是,我若是出了事,他也活不成,所以他不会伤害我。我点点头,确实,他如果真好害我,凭他我早就活不到现在了,而且他完全没必要暴露身份。
我心落了下来,看着那副画,严肃地打趣了一句:“没想到,你还会作画?云生记我知道,你想要传达给我什么呢?”
“我只需要你,保证自己的安危。”
好让你这缕留恋人世间的残魂依附着,去了却心愿?
这话我也只是想想,并没说出口,而他却像是摸透了我心思一般,说道:
“就是你想的那样。”
——5——
等花沉拿到信的时候,已经是夜半三更了。保险起见,花落并没有把信送达昔雨台,而是按照他们很早以前说好的,送达了距离不远的店铺里。
信的内容只有不长的一段话:及时下手,助我入位。切记切记,今夜动手。
新房里的苏月白,睡得迷迷糊糊间,突然睁大了眼。他那股子倦意还未消去,今夜也不知何故,极度困倦,他几乎从未这么疲惫过。
他突然地坐了起来,摸了摸旁边的被褥,已经没有了温度。他亮起灯,踉踉跄跄地一头钻了出去。他刚要喊出来,但很快意识到什么,就闭了嘴。这件事还没弄明白,虽然他心中已经有几分先入为主的想法,但不能平白无故叫人看了笑话。
他想了想,往闵氏的院落走去……
花沉不再犹豫,躲过夜巡的人眼目,准备好说辞往东苑走去。花落给她寄信时,还叫人托来了一只穿着衣服的猫。别人或许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但南城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明白,但不会声张。
她躲在东苑的一个角落里,揉了揉猫的黑毛,抓紧它放在地上。故意摔碎了从外面随便捡来的一只小碗,猫受惊,立马蹿了出去。
与此同时,惊动了睡眠一向很浅的问安,住得远一些的问道则提前被她动过手脚。她这些天也摸清了,苏倾莫的东苑虽然是机密所在,在机密都是布在书房四周的,根本不需要守着,上一个靠近的人已经魂归西天了。而因此很多人都误会了一件事,他们都认为东苑只有问安和问道守着,肯定处处机关严密,鲜少有人敢踏足半步。
但他们想错了,沅奕城就现在的机关技术很有限,机关密布的只有书房,不包括苏倾莫的起居室。
见问安追了上去,那只猫受过特训,穿着人的衣服跑得很快,很难被人追上。花沉勾了勾唇角,不声不响地从屋顶上纵身跃下。烛台上还点着一盏灯火,苏倾莫觉察到了,很费力地想从床上起来。
他面色有些发白,嘴唇上还残有零星的血痕,素白的里衣特别宽松,青丝顺着下巴的曲线垂落下来,少许被额头上的冷汗粘住了。花沉有些愣神,她还站在床头,若不是他冷漠的眼神催醒了她的理智,花沉早要去避嫌了。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花沉刚要开口说话。起居室的门就被哐当一声踹开了,她蹙眉,整个昔雨台谁敢踹苏倾莫的门?
来者并非是赶回来的问安,而是一脸诧异的闵氏和怒火冲天的苏月白。
闵氏指着花沉,哆哆嗦嗦道:“好啊,我们二房自认为待你不薄。而你贵为南城的郡主,这才嫁过来几天,就和他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