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从后边赶上夏空蝉,见夏空蝉低头沉思,便开口问道:“怎么样,这位算命的老道人,看起来还像是那么回事,是你们修士中人吗?”
“不知道,没感受到灵气波动,可能是尘世之中精通此道的高人吧。”夏空蝉回答道。
“人间果真有如此人物?当真是卧虎藏龙!”林逸感叹道。
“是这样,之前是我小觑了天下人,这个得改。”夏空蝉也赞同的说道。
“那确实,不要以为当了修士就可以小觑天下英杰了,你看看为兄我,就是当世一等一的大才,你没事尊重着点。”
当下弯月上中天,二人走上另一处洛水河之上的古桥,游人渐渐稀少了起来,夏空蝉听到林逸的这番话,不禁翻了个白眼。“时候不早了,回去吧,早些歇息。”
“怎么的,你一个修士也会累吗?”
“不是,是你该休息了。”
“怎么?”
“早些休息睡下,梦里什么都有!”
...
待得二人慢悠悠走回青云客栈大厅,大厅中也没剩几个人了,不过柜台上的柳掌柜仍百无聊赖的爬着,见二人回来,便稍稍直起身子,轻笑着问道:“二位少年郎,这京都花灯展可好玩,有没有见到什么喜欢的漂亮姐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可以给二位报个媒。”
“老板娘说笑了,京都花灯展好玩得紧,不过在下二人只顾着欣赏洛水河花灯风景去了,没见着什么漂亮姐姐。”林逸笑着回答道。
夏空蝉站在一旁没有出声,他似是很不喜欢此类麻烦的事情。
“这位小哥默不作声,莫不是偷偷见着了漂亮姐姐,不想与我说?”见夏空蝉站在一边,柳掌柜便调笑道。
“没有。”夏空蝉摇摇头,生硬的回答道。
与二人玩笑几句,柳老板似是来了兴致,脚步轻挪来到林逸身前,贴着林逸吐气如兰,“你看姐姐我如何?漂亮吗?”
林逸一个十八岁正值血气方刚的少年,哪经历过这个,当下一张白皙的面庞涨的通红,刚刚的彬彬有礼一下子如烟般消散,顾不得回答,便闪身到一旁,刚准备拉着夏空蝉上楼离开这是非之地,不曾想一转头就看到夏空蝉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楼道口。
这个机灵的臭小子!林逸心中暗骂,同时拔腿就往楼梯跑去。
“在下刚刚逛灯展有些累了,明日还要温书,就先走了。”
看着拔腿就走的二人,柳如烟笑的前仰后合。
真是有意思的少年呐!
见事不好的夏空蝉先一步溜到‘山’字阁,刚坐下没一会儿,就见林逸脸色通红的跑进来,关上了门,拿起桌上的水壶灌了一大口冷水,当下喘着气道:“女人如老虎,古人诚不欺我,这谁人顶得住啊!”
”我看那老板娘对你挺有意思的,长得也挺漂亮的,不行你就从了她吧?考什么功名。”夏空蝉调笑道。
“你觉得好你自己去吧,我还得读书呢?修什么仙,求什么长生。”林逸不甘示弱的回应道。
二人吵闹良久,林逸双手靠在脑后,悠悠的来了一句,“女人挺麻烦的。”
夏空蝉坐在窗框上举起大拇指,赞同道:“我以前就这么觉得。”
“好兄弟,我以后就专心读书,不娶老婆了。”林逸说道。
“呵呵,你做到以后再说吧。读书人都是一贯的口是心非,我晓得的。”夏空蝉讥讽道。
“倒是我,真的可以不娶老婆,反正我是修士,修道之人本就应该清醒寡欲,要什么老婆!”夏空蝉有小手摩挲这光滑的下巴,说道。
“你小子,有种!”林逸微笑着伸出大拇指。
“好说,好说。”夏空蝉微笑着摆摆手。
这天凌晨,林逸在为接下来的殿试做准备而埋头读书,夏空蝉在床上盘膝入定,突然周身氤氲灵气突然一阵涌动,气息吹拂着房内烛火左右摆动,林逸的注意力从书本上移开,转头看向在床上盘坐的夏空蝉,在经历过上次破庙夜宿之后,林逸对此类事情是相当敏感。
片刻后,夏空蝉睁开双眼,眼底青光闪过,接着周身气息平定,房间内恢复正常,对着林逸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说道:“没事,刚刚是破境了,没什么危险。”
林逸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对着夏空蝉竖起了大拇指:“你们这修士修道好像很容易的样子,前几天你不是才刚破境么,怎么这会儿又破境了,跟吃饭喝水一样。”
夏空蝉闻言愣了一会儿,认真地说道:“我修道三年还是初境,连御风都不能,只是破了个小境界而已,算不得容易了,像我师父那等大修士,才是真的容易吧。”
“总是听你说起你师父,那你师父是何等境界?一定很厉害吧。”林逸笑着问道。
“是的,很厉害,不过具体的境界不知道,反正很高很高就对了,你们口中的神仙如果真的存在的话,那一定就是指我师父这样的大修士了。”夏空蝉脸上流露着自豪与憧憬,这般说道。
“朝游北海暮昆吾,说的就是你师父这样的人吧。”林逸赞叹道。
“何至于此!千百里间一念即至,抬手间高山崩塌,一人压一国!”夏空蝉补充道。
“心神往之,心神往之啊!”林逸眼前仿佛看到了一位衣玦飘飘的云中仙人。
“你以后也会这样吗?”林逸眼中流露着光芒,看着夏空蝉这样说道。
“那肯定的,以后我也会走到这一步!”白袍少年此刻斩钉截铁的说道。
“太好了,到那时候你可得来看看为兄,让为兄也领略一下所谓的仙人是何等的风姿!”林逸兴奋地说道。
“行,修道有成之后,我会回来看看你的。”夏空蝉认真地说道。
接下来的半月有余的日子,在二人的修行致学之中很快的便走完了,窗外街道上的梧桐树叶子掉的速度更加快了,纷纷扬扬地落满了街道两旁的空地,天空之中的云气也逐渐变得高远浩渺,不再似夏日那般浓密厚重的一朵一朵像棉花似的挂在空中,偶尔从远处吹过来的晚风在带起人们的衣角发丝的时候也让人不自主的紧了紧身上的衣物,感叹道该加衣了。
夏空蝉感受着气海金莲之上青冥道火之外流转的八层青色灵气,不由得心中微微激动,再破一个小境界,就可以进入百里境了,届时就可以像一个真正的修士一样御风而行,与白云飞鸟伴!
果然修行修行,不仅仅要静心去参悟道诀功法,也要去行,去感悟天地自然世间万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这下山以来才月余,就快要破境入百里里,赶得上山中数年苦修了,夏空蝉心中暗暗这样想着。
初境九层,虽说不能像百里境那般御风而行,却已经能使得夏空蝉凭借浑厚的灵气提气轻身,踏水无波,一叶渡江,短暂的临空蹈虚。
红日迟迟,虚廊转影,槐荫迤逦西斜。夏空蝉走下‘山’字阁,来到大厅,此时的大厅的里空荡荡的,并不像前几日那样热闹,只有几张桌子以及一个趴在柜台的百无聊赖的红衣老板娘,此刻见夏空蝉下楼,厅里总算是有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让柳掌柜稍稍来了些精神。
“夏小子你好呀,怎么今日有空舍得下来陪我说说话了?”
“吃饭来了。”
“哦,也是,你这小子也不知道整日在房中闷着干什么,除了吃饭就看不见人,长得这么俊俏的小伙子,也不知道出去逛荡逛荡,白瞎了这么张脸。”
老板娘的话还是一如既往让人遭不住,饶是夏空蝉脸皮厚,也不禁有些微红。
“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处理。”夏空蝉默念道诀,压下脸上的血气,平静地说道。
“你这般大,能有何要事?”老板娘顿时来了精神,追问道。
“秘密。”夏空蝉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淡道。
柳掌柜被噎的一时语塞,怎么这么小的孩子,比大人还难以对付,也可能是年级尚小,不吃我这一套,柳掌柜心中想着。
“今夜月圆,你难道没有要见的人,要在我这小店独自过这个中秋节日么?”柳掌柜问道。
“没有,中秋对我而言,跟普通的日子并无不同。”夏空蝉回答道。
“说起来,今日便是殿试放榜的日子,不知你那好友林逸考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得中?”
“不出意外,应该是已经金榜题名了。”
“哦?夏小子怎么这么有信心?”
“感觉而已,柳掌柜应该也知道他并非常人吧。”
“他是不是常人我不知道,倒是你小子,并非常人我倒是知道。”
夏空蝉一时语塞,二人正说着话,突然有一阵锣鼓喧嚣声从外边传来,柳掌柜听到幽静街道上突然响起的这阵喧嚣,顿时从桌子上爬起来,站起了身子,朝门口走去。
“结果来了!”柳掌柜对着夏空蝉说道。
等夏空蝉和柳如烟走出客栈大厅,就看从街口走来一行人,一行人皆披红,为首一人骑着白色高头大马,着状元及第长袍,胸前戴大红花,头戴状元帽,正是林逸,此时的林逸比平时的青衫少了一丝少年稚气,多了一丝雍容稳重,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尽显少年风流。
见到林逸的这幅装扮,夏空蝉站在青云客栈门口遥遥的朝着林逸伸出了大拇指,林逸看到夏空蝉的大拇指,笑得更加开心了,当下驱使身下白马,加快步伐,小跑到客栈门口,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对着夏空蝉说道:“你看为兄现在潇洒不潇洒?”
“潇洒得紧。”夏空蝉老实回答道。
“那比你那在那碧魄湖上如何?”林逸又问道。
“状元大人潇洒些,在下不及。”夏空蝉实在受不住林逸这幅臭屁的样子,揶揄着阴阳怪气道。
“好说,好说。”林逸学者夏空蝉平时的样子,摆手道。
“柳掌柜这青云客栈当真是个好地方,这回托掌柜的福了。”林逸对着柳如烟拱手说道。
“不敢当,不敢当,都是状元大人自己的功劳,小店只是提供一个落脚的地方罢了。”柳如烟向林逸屈伸行礼道。
“夏小子,今日中秋,王上宴请我等士子于洛水畔同庆酒楼,你跟为兄去吧,带你享受一下,你也是独自一人,怎么样?”林逸向夏空蝉邀请道。
“不了,我不喜欢那种场合,十年寒窗不易,今夜你独自去吧,好好放松放松,我还得修行。”夏空蝉笑着摆摆手,回绝了林逸的提议。
“好吧,那我去了,等我回来我们再叙。”说着便翻身上马,与一行人离开了。
夏空蝉看着林逸策马离开街口,才与柳如烟一同走进了客栈。
“想不到林小子真的状元及第啦!”柳如烟托着轻柔的尾音,感叹道。
“是的,十年寒窗无人识,一朝得中天下知。这就是这尘世有意思的地方呐。”夏空蝉也感叹道。
感受着身侧柳掌柜一时无言古怪的看着自己,夏空蝉当下一阵头大,赶紧快步溜走,免得一会儿又出麻烦事。
“夏小子!”柳如烟突然在身后喊道,吓了夏空蝉一大跳。
“怎么了?”夏空蝉僵硬的转过身子,问道。
“你不吃晚饭了吗?”柳如烟说道。
“不吃了。”夏空蝉转身走上楼梯。
“真是个怪孩子。”柳如烟走向柜台,喃喃道。
在房间中,夏空蝉靠坐在窗台上,吹着透过梧桐树叶吹过来的阵阵晚风,看着天边的晚霞发着呆,一时间任心中情绪任意飘飞,想起了年少的庭院,想起了阿黄小花,想起了先生打手板的戒尺,想起了练拳被绊倒的石子,想起了娘亲的轻声呼唤,想起了父亲得胜归来抱起自己的样子,想起了九嶷山颠师父传道...修道以来久违的困意汹涌而来,于是在这晚风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待悠悠转醒来已经月上中天,皎洁的中秋月色透过斑驳的树叶撒下来,一束束照在窗台上白袍少年的身上,像是给白袍绣上了一颗颗的闪亮玉石。
夏空蝉抬头看着从树叶从中微微显出的点点月色,突然翻身从窗台跳了出去,灵气运转,借着梧桐树的枝丫,一个纵身,稳稳地站在了树顶枝叶之上,转头四顾朝弦城的亭台楼阁,选了一处皇城那边的高耸建筑,轻灵地踩着周边房屋的屋顶,径直飞跃了过去,在月色下像一只白色的大鸟。
全速飞跃的夏空蝉,只用了半刻钟就穿过了大半个朝弦城,来到了这处高耸的塔状建筑最高处的平台之上,这处建筑应该是羌国的观星台,一般的建筑不会在顶端修建一个延展出来的圆形平台,其上还雕刻着对应的二十八处星宿图。不过此时应该是中秋佳节,钦天监的人都去休假了,所以高台之上并无旁人。
从这处高耸入云的观星楼,夏空蝉可以将大半个朝弦城尽收眼底,包括那条在夜色中被花灯映照着五彩斑斓的洛水河,此时在高处俯瞰那条河流,就像系在王都腰部的一条彩带。
还有大片大片的建筑群,像一个个小盒子,一个一个的发着光,每一处光亮,都代表着一盏烛火,一个故事。
站在高台上的夏空蝉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月色落在他的肩头,高空的大风呼呼地扬起他的黑发和衣袂,宛若谪仙临尘。
长风浩浩送中秋!
这里的月色好像要更亮一些,不过好像也并没有变大的样子,不知道再往高处飞去,会不会变大一些,夏空蝉心中想着。
欣赏着天上与人间的景色,夏空蝉的心中愈发宁静,之前飘飞的思绪也慢慢回归,福至心灵般在这高台之上盘坐下来,凝神入定,双手结逍遥印悬于心下三寸绛宫处。
不信众生等天尊性,不信诸法寂灭无相,不信众生从无量劫来,种种示形,而无生灭!
默念道诀,周身灵气氤氲,青色灵光闪烁,逐渐形成一个灵气旋涡。气海金莲之上道火疯狂转动,不断炼化从外界涌入的天地灵气。金莲微微摇曳,从其上逸散出来的点点金光化为一枚枚小小的符箓,这是在九嶷山颠炼化青冥不朽气入体之时太虚子所作的长生符箓的缩小版,在道火旁边不断盘旋,帮助着灵气的炼化,气海中灵气潮汐不断涌动。
不知过去了多久,金莲之上的道火气旋终于达到了九层,气海之中的一切气象微微一滞,然后以一个更为浩大的气象开始旋转,道火气旋带动着整个气海,气海中的灵气开始形成九道龙吸水,周身灵气宛如九条金色长龙冲向道火气旋,良久,道火气旋由九层青灵气开始逐渐融合,形成一枚虚丹,在金莲之上缓缓转动,至此,虚丹成!
入百里境!高台之上的星光突然大盛,漫天星光此刻竟然有了隐隐盖过满月的光辉,向观星台之上盘坐的夏空蝉汇聚而来,将夏空蝉笼罩在内,星光灵气不断冲刷着夏空蝉的身体,使之更加琉璃无垢,同时也充盈着枯竭的丹田气海,一会儿,夏空蝉的气海就恢复了之前的水平,甚至还再不断扩大。
此时月至东山,天色将明,这陡然大胜起来的满天星光向观星台汇去,将整个观星楼镀上了一层迷幻的光芒,整个朝弦城内只要还没有入睡的人们都能感受这股光亮,纷纷向这处高耸的观星楼望去。林逸也在此类,望着星光闪耀的观星楼,林逸当下喝得醉醺醺的,不由得想起那天碧魄湖湖面上夏空蝉持剑而舞的场景,借着酒劲喃喃道:
“十方天地暮色深,万载不曾栖仙神。”